零五。净玉若清涵
淡月纱窗,寒烟依旧。
文成县的云上四季客栈,落座在引泪湖边,顾轻房间的窗户,正好将整个引泪湖风光与湖畔的一路杏花尽收眼底。
清晨,雕花的窗棂筛破浮动的掠影,旖旎光影漫了一室锦绣,穿透了云上四季客房里梨花白轻烟笼纱床幔,正好映在顾轻干净慵懒的面庞。
窗外不知名的鸟儿在叽叽喳喳的叫着,仿佛在给沉睡的人们提示着晴朗的天气。
顾轻睡的正香,却被门外一长两短不急不缓的敲门声给惊醒。
“公子,他们快到了。”门外响起晚晴依旧毫无温度的声音。
顾轻一听,当即睡意全无。
从床上蹦起来,套好衣衫,简单洗漱后,雀跃的奔下楼。
跑到门口,冷清涵所乘的马车也由远至近。
她知道,马车是左易安排的,马车看上去平淡无奇,可后面的车辙却很深,一般的马车绝对不会留下这么深的车辙。
疑惑间,马车已到跟前。
车夫是个皮肤黝黑的少年,眉宇间透着一股从容,顾轻没有见过,但她清楚,此人应该是左易的人。
小黑少年跳下马车,朝她微微颔首,便站到了一边。
帘子被撩开,出来的是个长相清秀的小厮,这小厮名叫南烛,是冷清涵的侍从。
南烛跳下车,放好马凳,将帘子撩到一边,挂到车门右上方一个小小的挂钩上。
冷清涵出来,不待南烛伸手,顾轻已经将自己的手递上去。
一出车门,冷清涵便看到顾轻递上来的手,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嘴角却挂着宠溺的弧度,他将拢在袖中的手伸出来,轻轻搁在顾轻摊开的手掌上,踏着马凳,任由顾轻搀扶着,下了马车。
看着冷清涵,他感觉比上次见到更加单薄,不禁蹙眉。
驻足细细打量。
眼前人儿一双温柔得似乎要滴出水来的澄澈眸子钳在一张完美俊逸的脸上。
早已及冠,没有了初识时细碎长发覆盖,而今露出他光洁的额头,浓密而纤长的睫毛每次都让顾轻看得痴迷,清秀的脸上显出了一种病态的苍白,却无时不流露出不符合商贾之子的高贵淡雅之气,来配合他颀长纤细的身材。
“一月未见,兄长又清瘦了些。”顾轻眼中满是心疼,小心翼翼的为冷清涵紧了紧狐裘披风。
“轻儿也瘦了,倒是以前圆润的样子更好看些。”不想顾轻太担心,又习惯性的打趣,看着她一脸无语,冷清涵脸上的笑意更深。
“没办法,我也没少吃,估计是年纪到了,该抽条了。”顾轻嘟着嘴,满不在意的回答,一边将冷清涵往云上四季大堂内领。
二楼一间客房的窗户正开着,窗前的人负手而立,注视着楼下一切举动,蹙眉,眯起了眼睛。
进了内堂,顾轻直接将冷清涵领到了刚刚掌柜的亲自安排好的房间。
许三五下楼,擦了擦额上的虚汗。
内堂小斯都朝他靠拢。
“掌柜的,这位公子是何人,还劳您亲自去安排。”一名小斯压低声音,八卦的问道。
“就是啊,这么大排场,是什么大人物啊?”
“难道是京城来的大官?”
“好了,都别猜了,出去接人的是咱们老板,能得到老板亲自迎接的公子,也只有一个了。”许三五故作深沉,一副早已知道真相的样子。
“老板?天哪……”又是一阵低低的惊呼。
“那,那老板接的那位公子,是谁?掌柜的,您可得提点提点我们啊,这万一要冲撞了贵人,那该如何是好啊……”小斯们一阵哀嚎。
“你们只需记住一句话,他说的话,便是老板说的话,他的意思,便是老板的意思。”要说装逼,云上四季所有掌柜里,文成县这个掌柜绝对能排第一。
“许掌柜。”不知何时,顾轻已站在楼梯间,面无表情的看着许三五。
“公子,您有什么吩咐。”小厮们闻声回头,许三五早已是一副不卑不亢的神情,因为他了解自己的老板,此时若是卑躬屈膝唯唯诺诺,恰恰适得其反,再说,他也没有说错什么。
“给冷公子添床被褥,加点炭火,拿个汤婆子,打好热水,再让缕缕炊烟送些饭菜过来,要冰糖百合马蹄羹,赤枣乌鸡汤,梅花豆腐,剩下的五个菜,你自己看着点吧,尽量别太油腻。”顾轻语速极快的说完,不待许三五开口,便转身上楼,大步向他隔壁的房间迈去。
顾轻推门进屋,便见一个清瘦修长的身影,站在火炉边烤火。
“轻儿,云上四季的吃食并不差,你何必劳烦他们再跑一趟。”此时冷清涵早已褪去披风,露出一袭象牙白的长衫,他并未回头,顾轻却依然能听出他话里完全没有责备之意。
“兄长来信说身子大好,想出来走走,我本想着兄长拖着病体卧床多时,一人在家定是无聊的紧,想带兄长四处转转,游玩一番,今日一见,兄长清减了许多,轻儿怎能不给补补。”顾轻走到桌边的圆凳上随意坐下。
火炉里的银碳烧的旺了些,不时还伴着火星子啪啪作响,顾轻抬头,冷清涵不急不缓的搓了搓手,才转身朝她走来,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
冷清涵一阵无语,无奈的摇摇头,嘴角却一直挂着宠溺的笑容。
“轻儿信上说有事要与我商议。”理了理宽大的衣袖,冷清涵表情淡然。
“嗯,兄长今日过来所乘坐的马车,可感觉有何特别之处?”顾轻并未直接说修建行宫的事,而是问起了别的。
冷清涵拿起了桌上的橘子剥了起来,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千里一丈青,战马中的极品,只是这两匹马似乎被人为染色,让此马看上去极其普通,车辕车厢车沿车顶看似木质,但其中却包裹玄铁,车身极其坚固,犹如铁牢,换成普通的马,定拖不动如此沉重的车厢。若不是看见你的信物,我是万不会上车的。不过,车内被褥吃食皆为上品,最重要的是,行程中并不颠簸,此行倒也没遭什么罪。”冷清涵将小黑少年交给他的玉扳指递到顾轻面前,又悠闲的剥着橘子,不急不缓跟顾轻说着。
听着眼前人娓娓道来,顾轻心里的一些想法更加坚定。
把玩了一会儿,顾轻又将玉扳指重新套在了左手拇指上。
“厉害了,这车这么好,兄长要是喜欢,我改天也叫人造一辆,送给兄长。”顾轻笑着接过眼前人递过来的一半橘子,掰了一瓣,将上面的橘络理的干干净净,又递到冷清涵面前。
“轻儿,橘络可通经络,化痰止咳,还能……反正对身体有好处。”冷清涵看着顾轻递过来被扒拉的干干净净的橘瓣,认真的跟顾轻说起他久病成医的经验,但最后还是伸手接过送进嘴里。
顾轻见冷清涵最后还是吃了,才眉开眼笑的点头称是。
“左易,就是派人去接你那个人,就住在这里。他说,让我修行宫。”淡淡的说完,顾轻又继续大口吃着橘子,这次乖乖的听了兄长的话,没有理去橘络,嘴角还沾着一丝橘络。
冷清涵并未说话,只是抬起清癯的手,拭去顾轻嘴角的橘络,对顾轻微微一笑。
“轻儿想接吗?”冷清涵表情依旧淡淡的,俊秀的脸上,因为房间火炉带来的温度,并没有显得那么苍白。
“最近在忙着开发新项目,想做服装,什么都弄好了,就等着找铺面装修了,但若是要修行宫,怕是得从长计议了。”顾轻表面无意,澄澈的眸子却不时瞟向冷清涵。
感觉到顾轻的目光,冷清涵一愣,随即了然一笑。
“行宫将建在何处?”
“宴州。”
冷清涵微微皱眉,宴州有顾轻和冷家的多家产业,若是行宫将建在宴州,多多少少都会受些影响,或是面临拆迁,或是直接关闭。
可朝廷不派司农寺接手此事,却交给顾轻这个商人,修建行宫这个肥差,朝中有多少人眼红不能想象,会给顾轻带来的危险也可想而知,其中,恐怕还有什么猫腻。
不过若是行宫在此,必定也会带动一方经济,凡事有利有弊,冷家与顾轻在宴州可谓根基深厚,行宫建成,名声大噪,利益可想而知,何况,还有皇商这个大头。
民生的事有朝廷做主,他虽一介商贾,但也想为百姓为民生做出一点贡献。
顾轻与冷清涵的想法不谋而合,舍小利,取大义,商人,自该懂得如何取舍。
“轻儿待会儿去请左先生过来用餐,饭后再细谈。”冷清涵思量后,给了顾轻一个肯定的答案。
“兄长最好了,送你一个么么哒!”顾轻朝着冷清涵的方向努努嘴。
“轻儿也不小了,怎的还跟小时候似的,若是旁人见了,怕是要误会你了。”冷清涵对顾轻的宠溺估计连他自己都说不上来是从何而起的。
“俗话说,身正不怕影子斜。”
“可俗话还说,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俗话说,捉贼捉脏,捉奸捉双。”
“可俗话还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顾轻一愣,彻底像被打了霜的茄子一样,耷拉着头,说不出话来。
是啊,古代的流言真的会害死人,一个不注意会被拉去祭天,或者浸猪笼什么的。南蜀虽不盛行男风,这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可毕竟会引人侧目,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
云上四季,同层一间客房。
听了长亭在洛宁打探来的消息,左易还在沉思,这个冷清涵不简单,满腹经纶,状元之才,却被长时间困于病榻,几乎毁了前程。
恍然间又想起红叶茶舍雅间窗前那个单薄的背影。
“笃、笃笃”
此时,门外的叩门声显得有些突兀。
左易起身理了理锦袍,便去开门。
一见是顾轻,左易便感觉心里掠过一丝异样,表面却是一脸严肃。
“左先生,多谢您帮我接了人,午时赏个脸,一起吃饭吧。”顾轻坦然明媚的笑容,让左易眼前一亮,恍惚间甚至有惊艳的错觉,顾轻开口,他才突然意识到眼前人是个小公子,想到心里那丝异样,别扭极了。
“知道了。”左易说完,冷着脸,将门给关上了,门外的顾轻耸耸肩,一脸无辜。
………………
……
转身,阳光扑面。
顾轻扶着木质围栏,享受着这一刻。
栏下,院中几颗垂丝海棠,悬挂的粉色花苞随风荡漾。
她记得,最初喜欢海棠,是因为那个人的一句诗。
一笔胭脂微红,半阙海棠无香。
(https://www.tyvxw.cc/ty16007/1230394.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vx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tyv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