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六。席上桃花酒
微风拂过，引泪湖面泛起阵阵涟漪，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漂着几只小舟与画舫，岸边的乐音坊里，传出缕缕琴声，和谐而美好，日照中帷，云水相接。
顾轻习惯性摩挲着左手拇指上的玉扳指，站在窗前，没有任何情绪。
一缕清风从窗口穿过，掠过顾轻肩上垂下的青丝，吹散了香炉顶上刚冒出的轻烟。
冷清涵取下盘在手腕上的那串绿檀手串，拿在手中把玩，看着顾轻的身影。
“轻儿想家了。”冷清涵指腹摩挲着不大不小的檀木珠，这绿檀手串是三年前顾轻亲自磨了珠子送给他的，新木无光，只是散发出淡淡清香，而今，圆润的檀木珠已变光泽，被他把玩出一层薄薄的包浆。
顾轻回头，无奈一笑。
“如此景致，我家乡是很难见到了。”
“这洛宁最有名的是桃花酒，靳城最有名的是马匹，合州主产丝绸，就连雍京也是个出大官的地儿，轻儿家乡呢？”
“霾。”
顾轻想了想，很认真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那是何物？”
冷清涵把玩手串的手指顿了顿疑惑道。
“狂风吹不散，出门纱遮面，敢嫌日月便遮天，咫尺灯火亦阑珊，。”顾轻叹了口气，颇为感慨。
“不明觉厉。”冷清涵这次也学着顾轻的样子。
不明觉厉这四个字是他们初识时，顾轻对他说过最多的话，据说是方言。
顾轻咯咯的笑出了声，难得有兄长不知道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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缕缕炊烟是顾轻四年前开的连锁酒楼。
说到此处，顾轻还得多感谢前世爱听相声的自己，当初一段《报菜名》可是大大的震惊了美食界泰斗名厨张二三。
当然，同时也折服了不少名厨，都甘愿进入顾轻的酒楼。
缕缕炊烟送来了一桌子菜，顾轻命人去请左易。
不多时，左易进门，便见到二人皆立在窗前。
顾轻见左易进来，先冷清涵一步走过去，站在二人之间介绍起来。
“左先生，这位是我兄长，冷清涵。”
“兄长，这位便是之前我提过的左先生，左易。”
左易看向冷清涵，礼貌的跟冷清涵作了一揖，却兀的想起顾轻之前拒绝那姑娘时，说自己偏爱男风，难道……
“冷公子，久仰。”心中纵有疑虑，左易还是开口了。
冷清涵将手中的绿檀手串盘在左手手腕上，理了理宽大的袖口，抬手作揖，给左易回了一礼。
“左先生客气，清涵此次出行，还要多谢左先生的精心安排，今让轻儿略备薄酒，聊表谢意，还望左先生莫要嫌弃。”
“举手之劳，冷公子太客气了。”左易微微颔首，轻儿这个称呼，让他有些诧异，表面却波澜不惊。
“左先生，请。”冷清涵对左易朝着餐桌做了个请入座的手势。
三人皆落座。
入座之初，冷清涵不说话，左易不说话，顾轻就很尴尬了。
想了想，还是提起青瓷的酒壶，将几个杯子斟满。
“左先生，今儿饭桌上你我不谈生意，好好吃饭，吃完饭，咱们去红叶茶舍喝茶，再详谈。”顾轻将斟满酒的杯子递到左易面前笑道：“这是我从洛宁带来的桃花酒，尝尝吧。”
左易单手接过，看着浅绿青瓷酒杯里淡粉色的酒，颜色倒是漂亮，送到鼻尖轻嗅，芳香四溢，浅尝一口，甘美醇厚。
“好酒！”左易由衷的赞道，美酒入口，才吃惊自己为何毫无防备之心，顾轻让他喝，他便喝了。
“哈哈，看来轻儿酿酒的本事大有长进，左先生好口福，轻儿可很少这么大方的。”冷清涵心情大好，不禁大笑。
左易听罢，再次看向顾轻，却发现顾轻小脸微红，端着自己的酒杯，低着头，左易轻笑，觉得此时的顾轻煞是可爱，真想捏捏他的小脸。
但下一秒，他就不淡定了，暗自恼怒自己怎么会有如此奇怪的想法。
其实顾轻脸红，不是因为冷清涵的话，而是……
“我去去就来，你们且先吃着！”不待二人开口，顾轻便拔腿飞奔出去。
左易心中还在疑惑，顾轻经商数年，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怎如此害羞，是脸皮太薄，还是冷清涵在此的缘故，还是……
冷清涵仿佛见惯不怪，嘴角依旧微扬，并没有去探究，反而举起酒杯。
“轻儿鲁莽，让先生见笑了，望先生海涵。”
“清涵兄哪里话，顾公子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建树，实乃经商奇才，左某倒是觉得顾公子是性情中人。”左易唇角勾了勾，看着顾轻之前握着的那只青瓷酒杯，脑海里依旧映着那张微红的小脸。
二人双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冷清涵右手不自觉的又触摸到那串绿檀手串，左易的话，让他眼中又出现了那抹散不去的宠溺，见左易改了称呼，自己也就不矫情了。
“左兄可别太捧他了，他啊，容易骄傲呵呵……来，吃菜。”
“兄长且说说轻儿哪里骄傲了？”顾轻的声音从外面响起，后推门而入，嘟囔着小嘴。
“轻儿不骄傲，是为兄骄傲了，哈哈哈哈…快来，菜都凉了。”冷清涵今日难得几场大笑。
“原来顾公子是换衣服去了。”左易将手中的青瓷酒杯放下，低头理了理袖口，才抬头看着顾轻。
顾轻看左易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心里一紧，刚才似乎这二人都改了称呼。
“左儿以后也别叫我公子了，太见外了。”顾轻夹了块红烧肥肠在左易碗里，也不在意他吃不吃。
“咳咳……”冷清涵一听顾轻这样叫左易，刚喝了酒，忍着没喷，生生吞下去把自己呛到了。
左易此时心里有一种很奇妙的感受。
左儿这个称呼，从小到大，第一次有人敢这么叫他，包括他的父亲，兄长，也从未这样称呼过。
看着碗里静静躺着的这坨猪大肠，他几乎咬紧了牙齿，这东西味道太大，他不喜欢，但是，这是二十多年来，第一次有人给他夹菜，平日在府里也从不让侍从布菜。
顾轻帮冷清涵顺了顺气，又给他倒了杯水，待冷清涵缓过来，顾轻才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左儿怎么还不吃？不喜欢？”顾轻看着左易在盯着碗里发呆，还是厚着脸皮，若无其事的问，但他清楚的看到左易看见那坨猪大肠落在他碗里时候，眼里的那抹嫌弃。
“额，不，你们也吃。”左易拿起筷子夹起那块儿猪大肠，闭着眼睛，一口吃了下去，只是出乎意料，并不是自己想的那种味道。
“好吃吧？这道菜可是下足了料的，为了除味儿，我处理了好多次。”顾轻自己也夹了一块儿往嘴里送去。
“你自己处理？”左易难以想象这个干净单薄的少年洗猪大肠的样子。
“嗯呢，缕缕炊烟八成的菜都是我搞出来的。”顾轻嘴里嚼着菜，含糊不清的说着，心里却想，要是现代厨师知道了她这么无耻，会不会去法院告他。
左易看着面前这满桌子的菜肴，心里竟有些佩服。
京城也有缕缕炊烟酒楼，左易常去，也有喜欢吃的菜，相比之下，味道没变，此时却让他的心里升起一丝暖意。
“以后叫你轻儿。”左易端碗动筷，嘴角微微上扬，自顾自的吃起来，偶尔也会给顾轻夹菜，至少他很享受这种感觉。
冷清涵一直注意着左易，到现在为止，他和顾轻仍然没有问左易的身份，想知道，却不想问。
顾轻的懵逼状态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忙碌，忙着给冷清涵夹菜，忙着给左易夹菜，忙着吃冷清涵与左易给他夹的菜。
一顿饭下来，三人吃的饱饱的，顾轻与冷清涵说笑着，转过头看左易，不知何时，他又变成了一副很见外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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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
“走吧，咱们去红叶茶舍，走着过去，刚吃了饭，也好消消食。”顾轻起身，拍了拍袍子下摆，取来冷清涵的狐裘披风。
左易看着冷清涵，冷清涵一直看着顾轻，且全程面带微笑，中有宠溺，却无爱意，不知为何，左易忽然松了口气。
“二位先行一步，我随后就到。”左易拱了拱手，不待二人开口，便转身回了房间。
顾轻与冷清涵对视一眼，顾轻一脸莫名其妙，冷清涵只是深深一笑。
左易回到房间，心里极度矛盾，因为他意识到自己的性取向在发生变化。
京城的千金小姐大家闺秀什么样的没有，他却从未正眼瞧过谁一眼，自从认识顾轻后，自己有时候的想法和念头就很龌龊，简直不配自己的身份与性格，他必须要斩断这些不该有的念头。
左易冷静了一小会儿，整理了衣衫，开门走出去。
到了客栈大堂，却发现顾轻与冷清涵在门口谈天，像是在等他，左易踌躇了一下，还是走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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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一排走在街上，左易与冷清涵走在顾轻左右，三人出门，身边没有一个侍从。
“兄长出门时，桃花可开盛了？”顾轻心情极好，看见杏花微雨，便想起了洛宁的桃花。
“落了，全都没了。”冷清涵抱着汤婆子，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走着。
“什么？怎么会！现在还不到四月啊！”顾轻一下就急了，她的桃花酒！！！
“呵呵，逗你的，洛宁的桃花，哪会这么容易落。”冷清涵余光瞟了一眼左易，意味深长的说着。
“洛宁桃花名满天下，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左易无视了冷清涵的余光，自己在那儿感慨。
“还等什么，明日便去，再等，桃花就要落了。”顾轻平视前方，大步向前走去。
顾轻走到前面，留给左易一个豪迈的背影，左易正欲跟上，却顿了顿足，眼睑下垂，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弧度。
再抬头时又是眉眼微扬，淡淡看了一眼正注视他的冷清涵，便迈步跟了上去。
抱着汤婆子的手指紧了紧，眉头轻蹙，不经意的瞥了一眼左右，冷清涵心里不禁担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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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处，一双鹰眼望着三人远去的背影，棕色的瞳孔微微收缩，低沉的声音对身后的人响起；“回去禀报主子，他亲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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