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文学网 > 寒女的科举路 > 17.王公花会

17.王公花会


  王公的别墅,位于东郊二十里的秀山西麓,背依峻拔清秀的郁郁青山,引来自西向东的天然水脉,墅中广植清旷心性的鲜花异草,禽鸟远投,蜂迷蝶绕,王公不许仆役伤残驱赶,人与自然相敬如宾,浑然是毗邻相亲的姊妹兄弟。

  王公这等心境,令宝应心生好感。

  别墅仆役一如既往温恭有礼,优雅从容的态度,在引路的下役身上也表现得淋漓尽致。

  宝应一行,被引至南端末席,主人面东坐西正坐。客人零落来了一些,有穿玄袍白裳者,穿行如鹤鹭之姿,仪态万方,清贵之极。

  宝应刚要坐下,过来一个熟人——杨三兄婆家的四郎,人们唤他明四郎。

  这是顶出色的少年郎,生得俊俏白皙不说,作为杞县县尊的庶孙,他是明家这一辈中最能读书的一个,去年考入越国武林书院。

  宝应高兴地招呼:“四郎——”四郎淡淡应了一声。宝应欣喜地问:“几时回来的?”四郎秀眉轻蹙,看着她的坐姿,定定不语。宝应下意识望里席看,其实没人注意他们。她愀然不乐地噘着嘴:“好容易回来一趟,怎么老挑我的刺儿?”

  明四郎桌案下的膝盖,轻巧地顶了她一下,宝应不乐道:“无礼。”四郎以唇掩口低声道:“你也及笄了,别耍小儿脾气。这不是你撒欢儿的地方。”宝应哼哼着,也掩袖低声道:“还用你说,你比我爹还像我爹。”明四郎恶狠狠瞪她一眼。

  面对这样的明四郎,宝应觉得失落。她毕竟乡野里长大,礼仪规矩固然知道。但与她相处的同窗亲长,多是升斗维生的平头百姓。她如果煞有介事做个彻头彻尾的“有礼之人”,面对书院的寒门同窗,她该如何自处?且怎么与父亲和先生相处?

  郑瞻嫌弃她无妨,连唯一神交的小伙伴也这样了。哎,世情如此,人能奈何?

  为免杨三兄为难,宝应调整姿态,动用了全副意念,将仪态调适到最优雅从容。

  她因了这插曲,情绪一直不大高。有相识者从旁经过,杨三兄便领她上前见礼。宝应力求不错礼仪,只是多少有点心不在焉。

  待了一个时辰,起起坐坐见了不少人。听侍应说,王公引宾客往兰园去了,客人不妨到处走走。这意思就是,您不是王公的贵宾,没资格被引去兰园,这会儿可以自由活动了。

  宝应百无聊赖,见明四郎走远了。与杨三兄讲明去向,也起身离榻,往僻静处走一走。

  别院中处处积年的古木,有的盘桓屈曲,根系如鹰之指爪,拱土曝风,叠叠盘盘,黢黑如食土蚯蚓,看起来颇为可怖。有的便挺拔直立,如一管管矗立天地之间的苍色巨椽,径大如磨盘,数人牵手方可合抱者不可胜数,青莎似的皲裂树皮,久视令人心清意净。

  宝应来回转悠一会儿,心情慢慢平复许多。明四郎家境如此,幼承庭训,受教于正统士人,欲振翅高飞望翰宇遨游,再正常不过了。

  即便是她,有些隐逸思想,却肩负陈先生和杨三兄的夙愿,以及父亲望女成凤的执念,只好暂时抛却无谓的杂思。——只在心里某个角落,听自己不甘的嘶吼。

  似乎想得开阔了,听高处凄切的虫鸣,心绪莫名有点躁,长叹一声,念叨着:“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宝应念着,牢牢盯住一棵磨盘口大的大树,忽然死死抱住粗壮的茎干,幽幽叹息着:“莫知我哀!”

  像投入母亲怀抱的小娃儿,宝应依恋地抱着一棵树,久到快要睡着,方叹息起身,拍拍襟袖自嘲道:“哎,唯天地清风慰我心。”

  念完,想着出来时间不短,宝应从缓坡上下来,沿来路慢悠悠往回走。走了四五步,她忽然一惊,猛回身看一侧缓坡。

  眼前微微一花,待定睛细视,坡上的那里分明站着一个人。是一个皎如玉树的男子,十数丈外看不清相貌,那轮廓修美的白脸,嫩得能掐出一兜水儿。他身着苍色交领裘衣,外罩孔雀青的斗篷,不细看,几乎与土树融为一色。难怪没能第一时间发现。

  天呐,不知是哪家贵介公子,恐怕以为她是哪家疯妇呢。

  天耶,她看过的野史闲谈,有乡野村夫猥亵树木的,被疑狐鬼附身,因而被活活烧死。

  哎,她想什么呢?女子是晏朝稀缺资源,她勉强算是心智难得的良家子,哎,总不至于有性命之虞。罢了,看此人风姿,定然出身豪族,也难在意一个小丫头。生得平庸不是坏事——这也是经验之谈。

  宝应向那人躬身一礼,微微颔首,即转身继续往回走。

  宝应从地屏背后绕过去,明四郎已然归座。坪里坐席缀满臻臻美玉,真叫人悦于目而赏于心啊。

  看一会儿美人儿,脑中对应他们家世品秩。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见明四郎目光涟涟,矜持地看北座上一个妙龄娘子。

  宝应顺他视线也看,原来是仙女郡豹卫将军之女——宝应知道她,还因她哥哥也是云深学子,她曾在山门外见过她。

  宝应小心伸出脚,戳一戳明四郎,小声道:“四郎,先人有云,冬节将尽,春风不远,汝以为此言确否?”

  明四郎睨她一眼,轻笑道:“四郎记得,某人向我许诺,待我青衣加身,要为某绣一件嫁衣。”宝应岔一口气,差点呛出声来,她控诉的眼睛分明在说:“你竟是这么没羞没臊的人——”亲姑,你才十七八岁,脸皮比城墙还厚,以后真的不打算逆天吗?

  宝应白他一眼,懒得再理会他。要说针线工夫,她倒不讨厌,幼时同杨子村的邻居青丫认真学过几日。

  自从随陈先生读书,谁还容她动针线?休说绣一件嫁衣,一张帕子也绣不来。

  人而无信,不知其可。虽是儿时戏言,也不好随便糊弄。不然,绣个扇套、锦囊什么的——帕子有些暧昧私密了。下去与他商议商议。

  不多时,王公与贵宾也纷纷就席。丝竹歌舞萦于视听,宝应看着彩袖锦衣的舞女,啊,不,应当说是舞郎。

  哎,真是可怜,为了维持少年郎纤细柔袅的身体,这些伎人自幼净身,一生的前程就看到头了。正胡思乱想着,突然腿上挨了一记,

  宝应看向始作俑者,气愤愤地,无声地咬牙切齿:“你有病啊!”明四郎若无其事,捏着酒杯以袖掩面,风淡云轻道:“贪花恋色,是女子大忌,记住,你要求娶贵婿,万不可在此事上坏了名声。”

  呃,真是要命,人人都以为她要求娶贵婿。哎,她竟无词以对。

  歌舞罢后,先是上宾清谈唱乐。上席表演完毕,王公突然附议了某好事者击鼓传花的游戏。

  呵,她第一次来,可没有这等玩物。罢了,出风头的事,就是点兵点将,也从来没她的份。

  果然,轮了一圈唱歌舞蹈奏乐背书的,甚至明四郎也唱了一回,呵呵哒。又轮一圈,大家就自由活动了。

  这会儿自由活动,就可以随心与人交际了。

  明四郎转过许多座位,往豹卫将军之女离开的方向去了。她则被杨三兄带着,见一些高士长者,由他们考察学问。

  应对这些老狐狸,自不能像对杨三兄和陈先生,无所顾忌,畅所欲言。出色可以,绝对不能出格。于是,宝应不敢过分张扬中规中矩地答了。,也有人对她颇为欣赏,乐呵呵问她家世年岁。待她一一答了,原先不假辞色的,依然不假辞色;原先还有些兴味的,也了然无趣了。

  这些长者的叮嘱,宝应连连称是。正忙着,忽然看到一个背影,莫名觉得熟悉,再熟视之,这就更熟悉了。怪哉,他怎么会在这里?

  被人明明白白冷待,宝应不觉得怎样难受。正感叹自己心理强大,发现杨三兄没事人似的,不以为意地安慰她:“宝儿,一切都会好起来。你童稚时,村人以为你养不活,你却平安长到及笄之年,不能说去了病根,生病的日子越发少了。宝儿,你会越来越好,不必在意他人眼光。”


  (https://www.tyvxw.cc/ty16004/1330724.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vx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tyv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