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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小县疑云


  宝应归家四日,顿顿吃肉喝汤,外加小人参、新鸡母,浸透了药材的洗脚水。镇日消完食,依师父言,练一会儿笛箫,完了便窝在床榻上,就着白昼之光读书。

  所谓邸报,由来如是:各郡在京城设有驻京办事处,其住处为“邸”,派有常驻官员。他们的任务,就是在皇帝和各郡首长之间做联络工作,定期把皇帝的谕旨、诏书、臣僚奏议等官方文书,以及宫廷大事等有关政治情报,写在竹简上或绢帛上。然后由信使骑着快马,通过四通八达的驿道,传送到各郡长官手中。随着中央皇权对邸报管理的加强,其政治“正确性”可保无虞,发展至各级官属皆可誊抄、传阅。

  这些邸报是先生从杨子谦处得来,杨子谦只是县衙中九品小吏,能得着邸报,一则证明他在婆家受宠,二则说明邸报在官家,并非限制传播的禁忌之物。

  邸报听起来高端,实则是枯涩难解的读物。一会儿是懿旨、诏书,一会儿谕旨、表奏,再便是奏议、状报,似全无干系的事凑作堆了,让人绞尽脑汁捋不出头绪。

  哎,光是千奇百怪的称呼,就够人喝一壶了,还不能牵强附会去臆断。幸好,陈先生随后送来一本《大晏官秩禄记》。

  所以,邸报不忙读,先啃起了《大晏官秩禄记》

  晏朝女娘的十五周生辰,不及十八成德礼重要。

  女子二七,经脉初动,名曰天葵水至,妇人阴阳调和可孕育子嗣。大晏朝官方严制,贵庶良家子,十五可昏,十八可育,未满二七而昏者,长亲责笞杖,极罪,徒三年,流三千里;未满二八而育者,长亲夫侍,笞杖三百,徒七年,流八千里。

  说的意思就是,良家女子,葵水后可成婚,若要传宗接代、孕育子嗣,非到十八不可。而一旦成婚,少年夫妻密爱贪欢,哪有不节外生枝的?是以晏朝女子皆晚婚,极少十五而婚者。

  缺亲少长的蓬门荜户,不会大张旗鼓庆贺芳诞。宝应还有一桩尴尬事:她葵水未至。

  遇热心街坊撮合亲事,不好自曝其短,每每婉言推拒,坊间传她欲攀贵婿,不爱理会小家碧玉,邻居间别有意味的眼风难消化。宝应爹不知无心经营,还是经营不好,总之街坊关系,有些不尴不尬。

  傍晚时分,杨子谦携礼登门。

  三人围着炕桌,闲话畅饮,评说坊间趣事,交流乡间农事。达官富贾的宴饮也无如此自在。

  吃到初更时分,厮儿清理杯盘残羹。宝应爹去隔壁院里,不知忙活什么。杨子谦拉着宝应,站到梅花树下,对宝应笑道:“宝儿,明日上牧监王公,在东郊别墅有一场催兰花会,帖子妹妹收好,明日休要躲懒。巳正遣驭夫来,与为兄同去。”宝应温声应下。

  上牧监王公,为闲居杞县的文散官。所谓散官,即帝王为示恩赏,封爵赐禄而不赋职属的闲官。

  背熟《大晏官秩禄记》,宝应发现,本朝所谓散官,并非都是闲职。

  譬如武德年间,有位出身庶族的上牧监,奉皇帝密旨,于秦西深林养马,向被权臣辖制的皇帝,供应五千精悍战马,加强了皇帝的暗力装备,为其制胜与世家权力博弈,提供了关键助力。

  可惜,武德皇帝中年,因惑于长生,劳民伤财大造通天塔。同天门道众烧丹炼药,广选童男暗为牺牲,嗜刑杀,失政律,终被饿毙于宫中。从龙功大的上牧监,在武德皇帝强势时,因人罗织大逆之罪,被他的龙主绞杀三族。

  如今的上牧监,是否有奉密令者,宝应无从得知。早年,从杨子谦和陈先生谈议中,宝应便知,上牧监当有监督地方大员,表奏直达天听的权力。《

  大晏官秩禄记》证实了这一点。是以,王上牧监虽为从六品散官,他办花会,休说县中官秩低者,便通阳、仙女二郡的长官,也对此趋之若鹜。杨三兄帮她弄来花帖,当真用心良苦。

  宝应虽说内心抗拒,却没资格、没立场矫情。她心里琢磨,上次参加王公花会,还是被录入书院时,那时置办的衣服是夏装。仅有一件狼皮氅衣,她入冬后几乎天天上身。归家后,阿周送外面洗,也不知干了不曾。

  虑到此节,忙叫阿周将氅衣领回。阿周立刻去了。

  宝应在院中站着,记起之前拜访杨子谦,听他与小吏商议,是否向县尊建议,将宵禁提前一个时辰。她隐隐有感觉,有某种外来势力,正在打破小县城的平静。她推开院门,想叫阿周回来,却被她爹拦住,她爹说:“回去吧。”宝应被推进院中,拉着她爹的手,轻声道:“爹,县中来了生人?”宝应爹拍拍她,安抚道:“没有——听柳大官人说,有钦差要来,说不好。”

  升斗小民消息闭塞,事情发生发展结束了,他们或许全无意识,不觉某件事曾发生,某个人曾经过。

  宝应坐进杨三兄的马车,心里还在咂摸钦差的事。

  她想足令皇帝派下钦差的事:

  譬如杞县东南几村骤然起事、旋被镇压的民乱;

  次如,通阳郡八大世家支族的顾、朱两家,因儿女婚姻发生械斗,至于子侄伤亡后,不服地方官员训教,屡屡生事,频频销得人命,更牵连无辜黎庶,引得世风丧乱、人心惶惶;

  再如,坊间甚嚣尘上的传闻,说有人在秦南山脉深处,掘出金矿却隐匿不报。恐怕有人私蓄钱粮、阴谋造反。

  除了这些,宝应甚至想到,她五岁那年,小杨子村二十里外,两村数百户人被屠戮,说是过路悍匪扫劫,至今不见这帮悍匪踪迹。

  也真说不清,柳大官人京都有贵戚——虽然贵戚只是内庭宦侍,但他庙堂百晓生的地位无人能撼,因他的消息十之七八信实,这个陈先生和杨三兄都认可。

  但是,即便她爹打的寿材令他满意,她一向自诩显贵,没道理跟她爹一个匠人说起此事呵。奇哉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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