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若见端倪
宝应放下行装,被窝里小睡一会儿。醒来时,听见谁家炒豆的声音,将吊窗推开一条缝隙,四下里暮色如纱,看见远处房顶的炊烟,袅袅的,悠闲的,是冬日图画留白旁的浅韵。
宝应听见阿周在敲门:“小娘子,起榻吃饭了。”宝应答了一声——阿周是家中的另一厮奴。
吃着饭,宝应向她爹抱怨,怎不早些唤她,她原来只想小睡一会儿,起榻后,去望一望陈先生。已到这个光景,看来今日去不成了。
陈先生的住处,与杨家小院相隔不远,却须走过三条南北向和两条东西向的小巷。
早上旭日初升的时候,稀薄的雾霭,在灼烁的旭日光芒中,无情无绪地浮动着,也许就要消散在下一个刹那。
巷子里人来畜往,渐渐喧哗起来,宝应笑问阿周:“今日照例有大集?”提着腊肉和干菜的阿周,微微躬身称是,温婉有礼得紧。
宝应盯了他一秒,又琢磨了阿周一回。这阿周和阿廖,虽说性情不同,能力不同,却都像某种精致框子打出来的模儿。她从未问过他爹,哪儿寻来这对宝贝,又为何非要买下他们。
刚出了第一条街口,宝应差点撞上一个人,此人身材粗短、衣着陈旧,一眨眼便闪过墙角,再看就不见了,地上却有两滴殷红血迹,看着十分新鲜。
宝应错愕地呆了一秒,阿周连忙上前检看,她推开他,喃喃道:“没事。”宝应再走时,便有些心不在焉。到第二条东西小巷里,见到地上的车辙,诧异地“咦”了一声。阿周忙问:“小娘子,怎么了。”宝应答道“无事”。
进到陈先生院里,见小厮奴正在筛米,欢喜地呼哨一声,大叫着:“先生,我回来啦。”
她熟门熟路,毫无做客的拘谨,一拐弯跳上台阶,猛然掀开棉帘,风风火火冲进去。
陈先生穿着夹袄,没罩外袍,正在书房南窗下写字。宝应示意阿周上前,捧着大腊肉和小干菜,跪在地上大声唱道:“弟子杨家宝应,三旬书院归来,特奉腊肉干菜,谨谢束脩为仪,夫子为教为训、严慈导人为盼。奉礼。”
陈先生正襟危坐,半天不叫她起,宝应只好虚虚叩头三次,陈先生方才叫起。
宝应命阿周将礼物交给小厮奴。房中只剩了师徒二人。陈夫子眼皮耷拉着,肃然问她:“罗姓学子怎么回事?”宝应却乐得大笑,一蹦跳到先生跟前,开怀笑道:“先生,宝应可惦记你。”说着蹦蹦跳跳,试图要抱起他打转儿。陈夫子叱呵着“成何体统”,脸上却绷不住乐了。
师徒两人说笑一会儿,陈先生旧话重提,问起罗乐童的事儿。宝应又把前事重提,连带发现那卷羊皮,并转送给谢清音的事,也一同讲了。当然,她不说羊皮是她发现,同对谢的说辞一样,都道是罗乐童有过暗示。
陈先生听完原委,倒不见情绪动荡,他安稳地捋着斑白的短须,眼中暗光沉沉,似在思虑掂量什么。良久,他方颔首微笑,慈爱地看着宝应:“汝自幼便有几分神鬼莫测的气运,亏你机警——不必忧虑,此番,终能遇难成祥。”
这个话题过去,陈先生问起她的乐课。
说起云深书院的乐课,丝竹管弦,各种品类齐全,每位学子可任选一管一弦,授艺师父依学业分为三等,末等重修,中等过关,优等加分。宝应参加四次乐考,竟有两回末等——想想也是一把泪啊。
她自幼体弱,习不得管箫。就是丝弦,也是十岁方始修习。
陈先生言,瑶琴乃天下弦乐之祖,其清、和、淡、雅的品相,正应凌风傲骨的君子之行,且瑶琴音质清微淡远,为天地太古之音,正宜体弱之人调养情志。
她从先生学琴五年,因为疏于演练,技艺进境不大,情志倒得几回“旷远飘渺,任情放诞”的评语。书院的琴课先生,也说她的琴声“松沉旷远,洁净精微”。
只是这管箫一技,就有些惨不忍睹。少时体弱气短,今日亦复如是,却非只靠勤力能获。
陈先生考过她的乐理,由她去院中习练,约到晌午时分,又叫她进去。先问她生辰还有几日,宝应答,还有三日,陈先生便笑:“先将生辰大礼奉上。”先生赠了一管剔透如脂的紫玉笛,和一管青碧流翠的竹箫。
宝应问:“先生要远行?”陈先生便笑,说她精得像小鬼儿。临到中午,先生却不留她,递给她一包东西,道:“你也大了,这些邸报,拿回去仔细咂摸,不明之处,去问你三兄。若看阅完了,也——罢了,那时,老夫也该回了。”宝应不能探问先生行踪,携着生辰礼怏怏去了。
宝应没精打采回去,身后忽有衣袂翻风之声。回过头去,却什么也不见。
奇了怪了,宝应问身后的阿周:“这两趟巷子,可是新近搬来什么富贾、员外?”阿周道:“不曾听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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