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不速之客

　　眼看时辰不早，杨三兄向主人告辞，请仆役寻到明四郎，大家一起坐上马车。

　　回城时，杨三兄载了一位熟人，宝应与明四郎同乘一车。明四郎自从露面，明显志得意满，脸上笑意一直不去。

　　宝应凑近他道：“怎么，好事将近了？”明四郎搡她一把，见她“砰”地撞在厢壁上，连忙拽她一把，怒道：“怎地这么冒失？”

　　宝应无语地看他，简直没了脾气，冷哼道：“明小四，你这家伙，——哼，咱们这艘友谊的小船若是翻了，全都是你的错。”明四郎睨她一眼，满不在乎道：“友谊的小船？你脑袋里到底装的什么？翻就翻了，再翻回来就是。”

　　宝应叫道：“明小四，你这混账东西，越来越不招人待见！”说着拳脚并用，胡乱将人打一顿。这家伙这会儿倒乖觉，不还手由着她打。

　　把她送家门口，明四郎一点下车的意思没有，看宝应下了车，直接吩咐车夫掉头。宝应无语地看着马车扬长而去，冷哼一声。拍拍门板，让家里人开门。

　　宝应回到家中，继续着习练音乐和看邸报的生活。四五天光景似潺潺流水，无声从人手边趟过去。展眼已是腊月二十三。

　　宝应爹和两个厮儿，一早起便忙个不停，整顿吃食便是一个大项，蒸糕、炖肉、炒干果、炙肉，完了挨家给街坊送去。宝应从厮儿那儿抢来这活儿——她觉得邻里之间，关系未免太差。若不妥善维持，将来下场应试，恐怕还有麻烦事。

　　俗话说礼多人不怪，宝应见了人都甜呼呼叫人，好听话完全不要钱，随便就送出一篓子，加上送的东西好，哄得人眉开眼笑。陈先生不在家，宝应给留守的两个厮奴儿也送了吃食。

　　到午食时间，就有许多街坊回赠。宝应同着性情温婉的阿周，招待了一拨又一拨。到晚餐时分，方送走零零落落的客人，好歹能安生吃顿晚饭。

　　吃过饭，宝应见她爹又去隔壁院里，想是还要加班做木工，便拦住他：“爹爹，今日歇一歇不妨。”她爹打定了主意，也难轻易改变。拍拍她脑袋，让她消消食，早些休息。

　　宝应放心不下，溜达一会儿，悄悄出院门，到隔壁院子。院门没有上锁，宝应轻轻一推，听得慢悠悠的吱嘎一声，一阵寒风吹来，她冷得起了鸡皮疙瘩。

　　下一刻，便见了院中密匝匝排列整齐的棺材，黑压压一片，阴惨惨的叫人心惊。

　　宝应心惊肉跳一阵，倒觉着不如想象的怕。她犹豫了一会儿，壮着胆儿往亮光处走。忽听得阿周唤她，隔壁门响，叫声越来越近，宝应一回头，不由惊叫一声，捂住嘴好容易没再叫出来。

　　今夜月色不明，又是阴天，很难看清远物。但宝应分明看见，院墙外巷道对面的高枝上，站了一只怪异的猫头鹰，尖喙圆脸，圆丢丢的双目，僵直地瞪住她。最怪异的是，这只猫头鹰瞳仁亮得异常，黑漆的暮色中像是两丸炽亮的白灯。

　　宝应本欲走近看得更清，忽然背后疾风来，有人将她揽在怀中，宝应一抬头，与她爹道：“爹，这只枭鸟好生怪异。”

　　宝应爹连忙捂住她眼睛，道：“宝儿，传闻枭鸟夜间能慑人魂魄，如不要直视它的双目。”宝应迟疑应了，这只猫头鸟，眼睛确实奇怪。

　　宝应感觉她爹肌肉紧绷，简直是如临大敌，心中不免存疑。到后来，又被阿周捂着眼带回。瞧她爹的意思，是打算小年夜大战猫头鹰了，奇哉怪也。

　　又去三日，宝应爹突然跟她说，有她娘的消息，要出门几日。宝应无言以对，陈先生出了远门，现在她爹也要去找她娘了。今年是怎么了？宝

　　应知道，她爹要出去，自有非去不可的缘由，她没有撒泼上吊的经验——拦也拦不住。

　　宝应她爹一走，她心里就七上八下。她早知爹爹来历神秘，不过这些年，爹爹行事并不出格，一直安分守己：先做猎户，后作木匠。这地下汹涌的到底是什么暗潮？会否破坏她平淡幸福的生活？

　　爹爹一走，阿周和阿廖将她看得紧。一人做事，总要留一对眼睛在她身上。连睡觉也坚持留人守夜。神经兮兮过了七八日，眼看书院也快开山门了，爹爹依然没有回来。

　　阿廖和阿周忽然郑重地，向她揭开一个秘密，她房间某只箱笼底下，有一个地下通道，地道连通了隔壁地窖，而隔壁地窖沿不同方向，继续往前延伸，因为尚未完工，不知它们将通向哪里。

　　在阿廖阿周要求下，她试着无人帮助的情况下，演练了几次地道逃生。在这个过程中，宝应就发现，爹爹堆放工具的木匠房中，陈放着几只棺材，其中一个棺材下，竟然有已经凿通的一处通道。

　　找到这秘之又秘的通道后，宝应才发现，家中来了不速之客。当然，只有她知道家中来了不速之客。

　　此人身负重伤，昏死地道不知几日。宝应待不管他，拨开他的乱发，见他与谢清音有几分相像。

　　此人浑身是刑伤，身上是破败不堪的中单，中单上满是血痂、泥灰和一些不明物，散发出阵阵恶臭。从小空间拿出常备药丸，给他内服外敷了些，宝应实在不敢多留，再来只能是翌日的白天——这是阿周阿廖要求的，白天黑夜的逃生，她都必须习惯。

　　此事，她下意识瞒住阿周阿廖，他们不知棺材下的密道，说明爹爹也心存顾忌——她确实得谨慎一些。

　　谨慎起见，宝应特地从陈先生邻居家，偷了一只碗和盛水的竹筒，从自己的伙食分些出来。

　　刚开始喂不下去，宝应咬咬牙，将陈先生赠的百两一粒的药丸喂了他。见他还是不济，只好再咬咬牙，用她少的可怜的灵力，温养他受到重创的脏腑经脉。三日后，终于能喂下粥水。

　　不速之客有了好转，宝应却更焦躁起来。眼看过了开山门的日子，爹爹去了半个多月，依然不见回转。宝应也没心思去书院，便命阿廖去书院一趟，说明情况，向洞主请假。

　　将将又是十日，陈先生未归，宝应爹也未归。但是，杞县中仅有交情的两人，杨三兄和明四郎，她都未去找——她爹行踪飘忽，显然同官家士子不是一路。

　　宝应强逼着阿廖去寻寻她爹。阿廖大概自己也想去，最终带了钱粮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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