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姬五十弦 二
少司命见宴兮帝君施施然落座在距她十步远的茶席处,细长的柳眉不可置信的抬了抬,她以为她从前那般频繁的逛十三重天,有意无意的与他擦肩过几次,他断然不可能对自己全无印象,所以才有方才那么一声亲切的招呼,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把她晾着了。
少司命颇为受伤的扶了扶有些松动的发簪,于司命星君道:“我很讨人嫌?”
司命星君权衡轻重,谨慎地握着茶盏:“你想要听什么样的答案?”
“……”
在少司命的郁郁寡欢中,很快迎来了天君夫妇与妖魔两族帝君的出场。一匹百丈长两丈宽的红绸从东极殿直铺到紫阳殿,虚虚浮在半空,很是打眼,四人从东方缓步而来,宛如走在一道霞光中,端得是庄严又美丽。众仙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一睹妖帝东皇太一与魔君昙晔的真容,各个兴奋得面红耳赤、不能自己。
东皇太一乃是远古妖族第一任帝君,年纪比青帝宴兮还要大些,容貌也比他好些,因此很受宴兮的仇视。洪荒时期,最大的势力当属妖族与巫族,妖族管地,巫族管天,双方都是有鸿鹄大志的有出息的人,一直想吞并对方,夺得天地统治权,终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里掀起了战争,这便是史书记载中的巫妖大战。
这一场战争打了一元会,双方皆是元气大伤,死伤亿万,自此洪荒破碎,巫族退隐幽冥地府,妖族退守北俱芦洲。
战争结束后,九州大地成了一片焦土,寸草不生,万物生灵苟延残喘,活得甚为艰难。当适时,神族站了出来,父神以半数族人的生命为代价造出了一个曼茶罗结界,才护得四海八荒万物生灵的周全。洪荒生灵感激涕零,纷纷投靠神族,才使得神族飞速壮大,最终入主天界。
当然,这是后话,重点是妖帝东皇太一在战争结束后便彻底消失了,八荒难寻,史书亦无半分记载。
大部分的人都认为东皇太一这颗星辰怕是陨落了,没想到又是一元会后,他却出现于封神大战中,助父神一统神界。父神羽化前,有意将天君之位传给他,他却道自己懒散惯了,受不得诸多规矩束缚,挥一挥衣袖回了北俱芦洲当他的妖帝。后来,父神的三孙做了天君,便是如今的君上帝俊。
少司命捧着茶盏,嘴唇轻轻咬着杯缘想起这一段故事,忍不住又遥遥望了望红绸上一袭青莲色长衫的儒雅青年,嗯……这位青年真是很年轻啊……而且,很英俊啊……
司命星君欲言又止的瞟她一言,欲言又止的给她添了茶,欲言又止的道:“你,莫不是看上妖帝了罢?”
少司命一派娴静的抿了一口茶:“你想多了了。”蓦然道,“咦?”
司命看她:“怎么了?”
少司命摸着下巴,沉吟:“方才好像看到他脚腕上系了一根红线,难道是错觉?”她揉了揉眼睛,“又看不见了,果然是错觉。”
司命眼神不太好,眯眼望了一会,无果,另开了一个话题:“前几日下界的地仙送来几捆佛手果并几坛佛手香丸,要不要分你一点?”
“南荒土生土长的?”
司命点头。
少司命两眼放光:“要的,要的!”土生土长的佛手可是千金难求的珍品。
宴行到一半,白泽神君才姗姗来迟,天君胜券在握,心情极好,调侃了两句,便邀白泽一同看戏。半人高的戏台上,生旦净末丑正在上演一则将军夫人替夫上沙场的桥段,令人动容,白泽起初憋了一肚子的委屈,看得不甚用心,到这里时忽然扑簌落下泪来,他觉得这将军夫人的心境同自己很像,都失去了最最重要的东西,既悲伤又自责,若是先前好生守着,怎会落到如今的地步呢?只是,将军夫人还能征战沙场,为自己的夫君雪恨,但他该找谁雪恨呢?天威巍巍,给他千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同天君打起来啊。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真是懦弱极了,一张老脸羞愧得红了一红。
他兀自红着,不提防一阵邪风拂过来,吹得他猛地一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了,又被邪风带得往前一扑,正正扑在坐在天目琼花树下饮茶的妖帝东皇怀里,东皇稳稳地擎着茶盏,看到几片雪似的花瓣落进了杯中,搅起细小的波纹,他看了一会儿,举杯饮了一口,觉得味道不错,又饮了两三口,对自己怀里扑了一个老人这种事,并不如何介怀。
白泽神君面无死灰的从东皇帝君怀里爬出来,羞愤欲死的垂着头,准备慎重的道个歉,结果歉意尚未表完,又被邪风吹得一扑。
东皇就着饮茶的姿势侧了侧身,白泽扑了个空,一头撞到巨石上,疼得一懵。
懵神中看到方才还规规整整的庭院被邪风搅得七零八落,茶席与杯盏齐飞,仙人共飞沙一色,犹如千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白泽神君惊出一身冷汗。
他修为算不得高,却也算不得浅,勉强可以辨出这股邪风有那么点不太寻常——风息里夹着妖魔的气味,且道行非常高的妖魔。
距离九重天比较近,妖魔又多的地方唯有寿华之野。洪荒时期,东皇太一将一万只作乱的妖魔封印于此座仙山,其中包括魔族始祖并其座下三千精锐魔将。天家定居在九重天,也是图个便利省事,万一魔族始祖苏醒,天家也好及时镇压,免得闹出大乱子来。
没想到,还真的出乱子了。
不得不说,父神很有先见之明。
从这件事也可以看出,东皇太一是个很厉害的神仙,厉害的东皇在众小仙被邪风刮得满天飞的背景下,竟悠闲地给饱受惊吓的天君天后斟了一杯茶压压惊,动作不急不缓,斯文有教养,飞沙走石停在他周身两丈开外的地方,仿佛被一叶无形的屏障挡在了外头。
宴兮从茶席上起身,掸了掸外袍沾上的灰尘,打算去寿华之野看看情况。小徒弟不在,总得有人收拾这个烂摊子。唔,事后一定要让她好好报答他,怎么报答好呢?宴兮帝君将桃源岛所有值钱的东西挨个理了一遍,遗憾地发现小徒弟除了一大批神兽,简直一贫如洗。
改日,让四禾送几箱子值钱的金石美玉去桃源岛罢。
他一边琢磨,一边捏了决,招来一朵祥云。然则,他前脚刚踏上云朵,便瞧见天边一轮皎皎白月染了一圈子的血色,不多时,便被完全吞噬,只留下个滚圆滚圆的血球。
这可是个大大的凶兆。
东皇做的结界怕是年久失修被魔族始祖钻了空子,逃了出来,倘不及时补上,这八荒免不了再生一场浩劫。
可,要想及时补上结界,也很困难。首先要想跑出来的妖魔挨个收拾了,其次,还要令寻个灵山将魔族始祖再次封印。先不说一座合适的灵山是个挺费神的事……
宴兮望着西方地平线,黑压压的妖魔奔腾而来,不晓得逍遥了二十万余年的天将还顶不顶用。踟蹰间,听到一道柔软的嗓音:“帝君想做什么,便去做罢,这里交给我们了。”一回头,发现是朝歌之山的少司命。
她信誓旦旦的道:“反正我们还有妖帝与魔君在么,绝对不会输得。”
宴兮不得不提醒她:“昙晔是魔族始祖的儿子,你觉得他会站在你这边么?”
少司命的豪迈之心卡了卡:“这个……”茫然片刻,又放下心来,“没事儿,我们还有妖帝……”
宴兮打断她:“如果昙晔将东皇拖住了,谁来对付魔族始祖?”
少司命往旁边让开一步,双手往后一摊:“他们。”
身后天兵天将整齐划一的站成一排,气势磅礴,一看就是上沙场赴死的魄力。
宴兮摇了摇头:“不过就是打个小架……”
话音尚未落地,紫阳殿的院墙又被撞出了个大口子,十余万年来只剩下个白骨架子的妖魔眨眼间便到了眼前。宴兮顺手解决掉几个,悠悠然踩上云头,甩手将这一地的狼藉交给了不太靠谱的天将们。
视野所及之处并没有魔族始祖的身影,兴许也是化作一具白骨了。
宴兮最后望了少司命一眼,小姑娘拽着司命星君的胳膊麻溜的躲在一颗合抱粗的蓝花楹树后,兴奋地观望天兵天将与妖魔鬼怪厮杀。他叹了口气。
少司命注意到了他那一望,笑容僵了僵。
宴兮帝君轻笑一声,腾云走了。
打了半个时辰后,天兵天将渐呈颓败之势,东皇太一却依旧袖手旁观,懒洋洋地倚着茶席,与昙晔隔着一张棋盘对弈。
天君天后捧着杯盏时不时地扫二人一眼,却不好开口使唤,按辈分,君后还得尊称东皇一声叔叔,东皇不主动请缨,他们也只能眼巴巴地憋着。
被两道热切的视线盯着,东皇倒十分平静,琢磨棋路的时候还体贴的给俩小辈添茶。
下了七八盘后,终于听得一声清脆的铃铛声人耳,他难得的一怔,手上的动作慢了半拍。昙晔将棋子放回紫砂罐子里,低低道了句:“没想到还真的让你等来了。”
铃铛声有节奏的响起,叮铃,叮铃……
一抹暗红的身影由远及近,从云之彼端缓缓踱来,长长的头发在风中狂舞,暗红似干涸的血液。年轻的女子身上搭了一件黑底红边的长袍,衬里的灯笼裤短到膝盖,裸出的小腿纤细洁白,脚腕上套着一支赤金的镯子,镯子上缀了一颗铃铛,随着走路的动作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簇拥着她的,是十二匹罕见的上古神兽,一个比一个凶残,一个比一个嗜杀。
被护在结界里的众小仙在看清她眼角的那朵妖艳的曼珠沙华时,噗通跪下,齐齐高喊:“臣,恭迎战姬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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