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花间酒 二
红唇呼唤他的名字：“小皇。”然后，前一刻还紧闭的双眼蓦地睁开了，眼中一片清明，无半分醉态。
楚东皇一只手撑在床沿，眸子黑如子夜，模样不见丝毫慌乱，一派镇定的道：“你装睡？”
端无弦淡淡地道：“不是装睡，只是闭眼小憩一会而已，是你擅自以为我睡着了的。”
楚东皇略微挑眉：“所以，你就任由我误会着？”
端无弦是真的喝多了，脑子昏昏沉沉的，反应也慢半拍。闻言，歪着脑袋，茫然地道：“不然呢？”
“不然呢？”楚东皇目光灼灼，在漆黑的房间里，亮得可怕，“你还真是毫无防备。”
端无弦默了一会儿：“啊~这句话花半夏也说过。难道你其实是他失踪多年的兄弟？不对，你失踪多年的兄弟是楚墨华。”皱眉，“那你和花半夏到底是什么关系？”
楚东皇屈指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没好气的道：“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呢，我何时成了太子的兄弟。”
“欸？可是你们都姓楚，不是么？”
“谁说姓楚的都是一家人？”
“啊，这么说，也是，花半夏和楚墨华就不是一个姓。不过，你真的和皇室一点关系都没有么？”端无弦若有所指的道，“按照常理的话，你一个异域人，是如何在短短的六年间，就‘变身’成为中原的唐靳的呢？对于寻常人而言，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吧。楚东皇，你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呢？”
楚东皇明显的一滞，良久不语。
筑起高墙，将她彻底地隔离在外。
端无弦苦涩的笑道：“果然，这就是你的答案吗？嘛，也无所谓了，事已至此，你和我，终究……”未完的话，消失于口中，端无弦手中用力，将楚东皇扯近，躺在自己身边，复又阖上眼睛，伸出手环住了他的腰身，“陪我睡一会儿吧，我会做噩梦。”
他长叹一声，将她搂入怀中。她是如此的纤细瘦弱，叫人心痛。皎皎白月透过窗棂投下淡薄的影，能隐约瞧见她颈后的一抹伤痕，像是金属圈子禁锢留下的。馒头说她怀孕时被浣溪沙囚禁在密室，吃了许多苦头，留下了诸多伤痕，这个痕迹大约便是那时落下的。
他的手指不受控制的抚上那处伤痕，轻轻摩挲，仿佛如此便能减轻她的伤痛。她的脸埋在他怀中，眼睛睁得大大的，他身体温暖，散发着好闻的冷梅香气，令人眷恋，她轻轻阖上眼睛。
他问她：“痛不痛？”
“已经不会再痛了。”
然而两人便不再说话。
饮了酒，她渐渐有了睡意，很快沉沉睡去。
她睡得很不安稳，肌肤冰冷，身体蜷缩，宛如又回到了七年前的那个囚室，她在他怀中微微抽搐着，薄薄的冷汗浸湿她苍白的面容，发出小兽般可怜的呜鸣。
楚东皇心中痛极，温柔地打开她的身体，拥入怀中，宽厚的手掌轻拍她单薄的脊背，在她耳边低语：“乖，不要怕，我在这里。弦儿，不怕，我在这里。”他一遍一遍的重复这句话，直到她渐渐放松下来，更加的贴紧他，双手无意识地抓紧他衣衫：“不要走。”
他忽然落下泪来，低头埋入她颈间，保证：“我不会走了，再也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翌日天气晴好，和煦暖阳从树梢探下头来，在她细致的脸颊上投下斑驳的影，端无弦幽幽醒转，感觉四肢脱骨一般的酸痛，她被人小心搂在怀中，那人呼吸绵长，显然还在沉睡。
端无弦皱起眉头，她发现自己揪着楚东皇的衣衫，她昨晚喝得太多，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似乎是做了不该做的事。入秋已经有一段时日了，天气渐渐转凉。她怕冷，一入秋，手脚就怎么也暖不了，因此常常睡不安稳。馒头偶尔陪她睡觉，总被她当抱枕，搂得紧紧的，后来馒头就再也不陪她睡了，只多给她放几盆炭火。
来了锦州，借住在唐府，毕竟不是自己家，很多事情不好挑剔，她也就凑合着。
楚东皇昨夜一定被她折腾得够呛，是以到现在还没醒来。
她懒洋洋地又躺了会儿，动了动，想从他的怀抱中挣脱，楚东皇却更加拥紧她，他闭着眼睛，宽厚的手掌轻拍她的脊背，嗓音低哑：“弦儿乖，不要怕，我在这里。不要怕，我在这里。”当她又起了梦魇。
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端无弦愣愣的看着他，手指在黑暗中摸索着攀上他的面孔，轻轻临摹，浓黑的眉、深邃的眸、高挺的鼻、单薄的唇。手指忽然被抓住，楚东皇睁开眼睛，漆黑的眸子直直瞅着她：“你在干什么？”
她眨了眨眼睛，“没干什么。”
“是么。”他牵了她的手紧紧握住，重新阖上眼睛，“再睡会儿，我困。”
“你自个睡吧，我要起了。”待会儿馒头来喊她起床，看到楚东皇在她床上，可不得了。
“吵死了。”楚东皇一把拽过被子盖住她的头。
端无弦挣扎着钻出一个头，窗户半开着，淡淡的香气飘过来，端无弦仔细辨认了一下，才认出是蓝花楹，她踢了踢他：“喂，楚东皇，你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什么味道？”
“蓝花楹。”
“大概是有，怎么了？”
“你家好像没有这种花啊，不行，我要去看看。”
她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踩着靴子跌跌撞撞的就往外跑。
院子里，坐了柴胡、馒头与一位粉衣少女三人。这世上能将粉衣穿出一身杀气的，唯有一人——碧落。
听到脚步声，碧落撇过头来，17、8的年华，白里透红的一张脸，嫩如三月桃花，可是那双眼睛却透着浓浓的杀气，让人看一眼，便脊背发凉。碧落面无表情地道：“小姐醒了？这可怎么办才好，我以为你要睡到中午的，就没给你留早饭。”
分明是故意的吧？！
端无弦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好久不见。”
碧落淡然：“不久，才29日11个时辰，还不到一个月呢，不久。”
端无弦继续僵硬：“你不是在碧落崖看家么？怎么到锦州来了？”
碧落继续冷淡：“你29日零11个时辰没跟我联系，我来确认一下，你是不是被人杀死了。”
端无弦干笑：“呵呵，让你担心了。”
碧落面无表情：“哪里，哪里，你一向如此，我已经习惯了，这次若不是花老板让我来，我是不会来的。”
一直在旁边专心钓鱼的馒头忽然转过头来：“花叔叔手下的人那么多，怎么用到你了？你不是誓死不愿意帮他跑腿的吗？”
碧落道：“听说你们和君迁子杠上了，我就过来看看，结果如何，输了，还是赢了？”
端无弦挠着乱蓬蓬的长发踱过去：“我要是输了，岂不没脸回去见浣谷主。不过，也不算赢。”
“也是，跟老奸巨猾的君迁子比起来，你还差得远呢。连鬼卿都不是他的对手，何况是你。不过，输了也无妨，反正花半夏原本就不指望你能做出什么成就来。”
端无弦懒洋洋地坐下：“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君迁子怕是不能活着回武当了。”
端无弦诧异：“花半夏出手了？”
“可不是，君迁子前脚刚走，祁落落便带着花满楼的人去堵了。你跟时茂行的通缉令都撤了，没看到吗？”
“花半夏动作倒是很快，对了，你来的时候有没有从五两茶馆走一趟？时茂行他们到了吗？”
“怎么可能这么快，时茂行那个贵公子，脚程慢得很，柴胡被他拖着，也快不到哪里去。听说我来的时候才到半路，花半夏不放心，派人去接了。”
“哦。”一株紫玉兰枝桠斜斜伸过来，触到她的额头，痒痒的，端无弦顺手折下一簇花枝，嗅了嗅，“嗯，这么一来，我们的事情也差不多办完了吧？浣溪沙没什么安排？”
碧落道：“有，谷主让你也回去一趟。”她递过一个食篮子，“我用之前剩下的蓝花楹花瓣做了些花糕，你与馒头出来许久，都没吃过了吧，来尝尝。”
端无弦随手捏了一块放进嘴里，含糊问道：“有要事？什么事？”她虽是忘忧谷的弟子，六年来，却没回去过。浣溪沙每年也只通过花半夏，与她联系一两回，基本上没什么大事，都不会找她。
“你回去后，谷主自然会告诉你。”碧落道，“我只晓得与你爹的死有关。”
端无弦神色一凛：“是什么事？”
碧落不置可否：“这可是谷中机密，我怎么会知道。”
端无弦还想说什么，忽然一阵冷风吹来，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继而，一件蓝色长袍兜头罩下来，伴随着好听的男音：“锦州天冷，怎么穿得这样少。”
端无弦胡乱地将衣衫扯下来，仰起脖子：“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
楚东皇帮她把衣服披好：“想带你去见一个人，昨晚忘了跟你说，早上你又睡得太沉，只好等你醒来再说。今天你有时间吗？”
端无弦点了点头：“有是有，要去见谁？”
“不远，就在这锦州城内，到了你就知道。”视线在碧落身上掠过，楚东皇疏离的笑了一下，“在下想问碧落姑娘借一下人，不知何如？”意思很明显，他知道碧落的底细。
碧落皮笑肉不笑：“大名鼎鼎的唐靳唐公子问小女子借人，小女子哪敢不同意。”意思也很明白，别以为她不知道他的来历。
楚东皇抿了抿唇：“那就多谢姑娘了。”
碧落也不废话：“客气。”
果然高手过招就是不同凡响，三两句就把对方的防备给卸了。壮哉，壮哉。
端无弦一边感慨，一边伸手取过柴胡的那杯茶，一口气喝了大半，临走前对馒头吩咐道：“多钓一些，中午让厨娘红烧吃。”
馒头悲壮的“哦”了一声。
(https://www.tyvxw.cc/ty159830/3048833.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vx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tyv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