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花间酒 三
出门时，才过辰时三刻，街道上非常热闹，处处都是吆喝的小贩与顾客讨价还价的声音。楚东皇为了防止她被行人撞倒，一直小心地揽着她的肩膀，将她护在内侧。昨晚才经历一番同床共枕，此时碰面，端无弦心中难免尴尬，可她又不善言辞，一路上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索性沉默以对，而楚东皇也反常的一路无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约一炷香后，他们在一间面馆前停下，楚东皇问店主要了两碗饺子。端无弦奇道：“我们不是去见谁么？难道与人约在这里见面？”
楚东皇引着她坐下：“先吃了早饭再去，不迟。”
端无弦随口问了一句：“你还没吃早饭？”
楚东皇漫不经心地道：“你不是没吃吗？刚好我早上吃得也不是很多。”
端无弦沉默半晌：“……哦。”他是什么意思，她怎会不知道，只是他既然都拒绝承认自己是小皇了，为什么还对她呵护备至？她想不通，只觉得这个男人，真心莫名其妙。
饺子很快端上来，端无弦看不见，伸手去摸筷子，差点把手伸到滚烫的碗里，好在被楚东皇及时阻止。楚东皇让她用勺子，然后把饺子一颗颗的放在勺子里，让她吃，显得极有耐心。若不是端无弦拒绝，他本事要亲手喂她的。
端无弦一边吃着饺子，一边扯闲话：“成婚那日，你后来去哪里了？君轻舞和你一起么？”婚礼现场虽然被他们闹得一塌糊涂，可他与君轻舞终究是拜了天地的，是君轻舞的夫婿，他要护着君轻舞，她其实也无话可说。想到这里，胸口便有些发闷，饺子也变得索然无味了。
四日前，她昏迷后，对后来之事一无所无知，柴胡当时去跟踪楚东皇，后续如何，她也没来得及问。
楚东皇看她面露不悦，以为她不喜欢芹菜馅，问道：“要不要换一种口味的？”
端无弦无言：“不，所以说，我不是说饺子。”
楚东皇道：“她暂时住在鬼医那里。”
端无弦正把勺子往嘴里送，闻言，动作倏然顿了一下，不可置信的道：“鬼医？何当归？”
“嗯，鬼医与武当交好，君迁子出了事，由他照顾君轻舞，理所当然。本来，她是住在莫堃莫县令那的，不过一旦君迁子的事败露，必然牵连众广，莫堃为人正直，受此无妄之灾委实不妥。不如住在鬼医那好，他是江湖人，行踪诡秘，朝廷的人也拿他没辙。”
他这番思虑倒是十分妥当，可见对君轻舞用心颇深。端无弦不解：“鬼医既然与武当交好，为什么还愿意替我疗伤？他不是应该恨我的吗？”微微吃惊，“难道你对他威逼利诱了？”
楚东皇低低笑了一声：“你就这样看我的？”
端无弦低着头，道：“我对你一无所知，当然只能这么看你。”
楚东皇唇角的笑意顿时一滞，抬起头看她，女子面若白玉，眉目如画，一只剪瞳似是含了秋水——潮湿明亮，鼻头略俏，本是活泼明朗的面相，却因微抿的唇瓣显得淡漠孤傲许多。半指宽的白绫缠住了右眼，及膝长的黑发随意披散着，只在腰际的位置系了一条红色的缎带，外罩一件黑色的长袍，将纤弱的身子裹得密不透风，唯独露出一双漂亮的手指——整个人精致得宛如一尊洁白无瑕的玉雕。
兴许由于她的母亲是个贵族小姐，端无弦的身上有着普通的江湖儿女所没有的特殊气质，这种气质使她看起来更为傲慢、冷漠，不易为人亲近。楚东皇发现，端无弦除了步月等人，几乎从来不与其他人亲近，甚至和他，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似是在顾虑什么。
楚东皇咬了一口饺子，道：“我也是。”
“啊？”
“我对你也是一无所知。”
端无弦一愣，她一直理所当然得觉得楚东皇是故意向她隐瞒了一切，直到此时才意识到，或许不是她想得那样。并不是楚东皇隐瞒了，而是她从未询问过，她害怕遭到拒绝，所以从来不问。
如果现在问呢？几乎是立刻的，端无弦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现在说又能如何呢，他已是君轻舞的夫婿，她端无弦再是无耻卑鄙，也不至于对别人的相公出手。
这顿早饭着实寡淡无味，端无弦却吃了许久，直到把一大碗饺子一个不落的吃完，她才擦了擦手，继续赶路。说是赶路，其实也没有多赶，因为楚东皇让她见的那个人就住在锦州城内，距离唐府不过半个时辰的距离。
偌大的宅子，极为冷清，楚东皇和这宅子的主人似是旧识，管家一见是他，连忙就热络的迎了上来，一口一个“唐公子”。看到端无弦，管家的表情很震惊，像是见了鬼。
女子乌发雪肤，身段窈窕，红唇不点自朱，双手缩在宽大的袖摆里，俏生生的立在楚东皇身侧，宛如雪雕的娃娃。
真是，与那个人一模一样呢。
管家叹了口气：“老爷等候多时了，两位进去罢。”
楚东皇转身牵住端无弦的手：“小心，有台阶。”
在外人面前，做出如此亲昵的动作，端无弦有点不好意思，可是作为一个残障人士，她深刻地意识到，如果不牵着楚东皇的手，她一定会摔得极为惨烈。两相宜权衡，她很识相地选择了配合。
反正，她一向没脸没皮惯了，也不差更加没脸没皮一点。
端无弦感慨万千：“在大庭广众之下堂而皇之的勾搭别人相公这种事，我还是第一次做呢~”
楚东皇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嗯？不怕我把你卖到勾栏院去？”
端无弦唏嘘不已：“你不至于差那一点钱吧？你要真差的话，可以把我当人质，威胁花半夏。他什么都没有，就是银子多。”
楚东皇笑道：“他听到你这么说，不会生气吗？”
端无弦斩钉截铁：“会。”又转折道，“不过，他就算生气了，也不会对我下手，所以，没关系的。”
清冷的眸子一闪，楚东皇抿起唇角，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你和他的关系真的很好呢。”
端无弦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嗯，很好，他是全天下对我最好的人。我发过誓，至此一生，要为他赴汤蹈火，生死与共。”
楚东皇的脚步倏然一顿，端无弦一下子撞到他身上，她捂着疼痛的鼻子，眸里水光闪烁：“你干嘛？”
楚东皇压抑地道：“你真是懂得如何让我生气。”
端无弦莫名其妙：“啊？”
“你……”
他刚刚开口，屋门蓦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了，白发老者声如晨钟，含笑传来：“老朽来迟，让恩公久等了。”
听到这个声音，端无弦猛地一僵——
怎么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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