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上古遗曲 七
戊戌年7月14日，碧落崖蓝花楹盛开，巨大的树冠几乎遮盖了精致的竹屋，紫蓝色的花瓣繁密秀丽，开得极为壮观。蓝花楹性喜阳光，碧落崖下阳光稀薄，阴暗潮湿，并不适合此花生长。四年前，他们第一次去神都，看到路边紫色花枝簇簇相接，美不胜收，便移植了一棵种在碧落崖。可是，四年来，它从未开过花。
今年却不知为何，入夏后，蓝花楹常开不败，像是中了蛊，崖下每日都能闻到清幽花香，他们的一日三餐亦是碧落用花瓣做的各种糕点。导致端无弦和馒头对蓝花楹的喜爱日渐淡薄。
正是晌午时分，馒头和她端无弦在门口的竹板上晒太阳，双脚悬空，晃啊晃的，端无弦手里握着一卷皇朝艳史，看得津津有味。碧落到外面找野味，她师承浣溪沙，又有天分，武动学得很好，端无弦一点都不担心她会被猛虎野兽吃了。
馒头玩了会儿虫子，又去院子里练剑，剑气惊动了满树的蓝花楹，紫蓝色的花瓣纷纷扬扬的撒下来，宛如下了一场花雨。端无弦捏起一片落在书册上的花瓣，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随手又翻了一页。
馒头忽然喊她：“弦儿，你看，那是什么？”
她闻声抬眼，极锋利的一道光将黑沉沉的天空劈成两半，一半湛蓝，一半火红，倒映在清澈的眸子里，璀璨惊艳。
馒头仰着脖子，痴痴地望着天空：“好漂亮啊~”
“嗯。”似是怕惊扰了这样美丽的风景，端无弦说得非常小声，几近叹息，“好漂亮。”
风，猛然大了起来，吹得头发张牙舞爪，挡住了眼睛。端无弦伸手把头发拨到一边，忽然察觉到一股陌生的气息正在急速靠近！端无弦握着书卷的手极快的挡在面前三寸处，对方的利剑堪堪刺破厚厚的书卷，停住。
黑衣的蒙面人，眼神锐利的看着她。
端无弦眯起眼睛：“谁？”
杀气一闪而逝，馒头提剑站在一旁，没有出手。
黑衣蒙面人扯下面巾，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年龄与端无弦差不多大，眼底透着一股死气。这样的眼神，端无弦再是熟悉不过。
这个人，是同类。
男子收剑回鞘，单膝跪下：“属下步月，见过小姐。”
步月？端无弦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搜肠刮肚的想了很久，才一拍手，恍然道：“啊，忘忧谷的那个步月？”
“是。”
端无弦感慨万千：“六年没见，你长大了啊，没想到你会来这里，是浣溪沙叫你来的？话说回来，一见面，就拿剑刺人，你也太粗暴了吧？”
步月是浣溪沙捡来的孤儿，在她之后才入得谷，她性子孤僻，不喜与人亲近，与谷中弟子多半不熟，跟步月也无来往，因此记得不深，严格说起来，算是她的师弟，不过他一直喊她“小姐”。两人一起出过几次任务，终究比其他人要熟悉一些。可是，自从她隐居碧落崖后，他们就没见过了，步月也从一个青葱少年长成了冷峻成熟的男人，也难怪她会认不出来。
“想看看你的武功退步了没。”步月望着天空，淡淡地道，“谷主让我来通知你，君迁子有动静了。”
端无弦脸上的笑滞了滞，薄唇却依然保持着微弯的弧度：“正好，我昨天也收到了花半夏送来的信，说我那当宰相的舅舅得罪了皇帝，三日后于午门斩首。”她撑着腮帮子，叹了口气，“看来，我想不出山都不行了呢。
花半夏来花满楼做客时，与琳琅提过，端无弦此次离开碧落崖，并不如表面上那么简单。馒头出生后，她虽不再对当年的仇家出手，可却也没放弃过。这些年，馒头越长越大，很多事情再也拖不下去。浣溪沙不会任由她继续待在碧落崖养身。
这点，端无弦比谁都清楚。
而时明远出事，便是一个契机。
江湖上，都当她是为了救时家才重出江湖，想着被朝廷通缉，她分身乏术，应无暇顾及他们，多多少少放松了警惕。
她那般聪颖，怎会放过这个机会。
长期静观其变，终究等来一个机会。
祁落落远远地望着端无弦，她的脸色似乎更白了些，看起来很是不妙。
端无弦这几日没能好好休养，伤口裂了又合，合了又裂，不断恶化。她浑身发冷，手指往袖子里缩了缩。厮杀声越来越激烈，空气中充斥着鲜血的腥甜，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死了大半的人。步月要分心兼顾端无弦，逐渐处于下风。端无弦尝试着弹奏幻曲，可是稍微动一下，胸口便钻心的疼。
额上大滴大滴的冷汗落下来，砸在琴弦上。端无弦不停地瑟缩着，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
步月发现她不对劲，担忧的唤她的名字。“没事的。”她虚弱的粗喘着，颤微微地伸出手指触碰七弦琴，“不要管我，我可以保护自己，你只需顾着自己便好。”
步月犹豫了一瞬，最后还是选择相信她。反正，事到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失去了步月的保护，君迁子的手下忽然朝端无弦攻去，眼看着对方的剑就要刺进她的胸膛，红色身影忽的从剑下消失了，与其同时，白光一闪，对方的脖子上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鲜血喷薄而出，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地。端无弦反手握着一柄极细的鱼肠剑，站在尸首身后，森寒的剑刃上沾着死者鲜红的血。
眨眼间，又有数人被割断喉咙，在最后一个武当弟子倒下的那一刻，端无弦终于吐出一口鲜血，跪在地上，剧烈的咳嗽起来。
激烈的动作，彻底撕裂了伤口，衣襟很快被温热的血液浸湿。
步月惊呼：“小姐！”
“不要过来！”她大声喝到，薄唇残酷的勾起，“我倒要看看，是他们死，还是我亡。”白绫从脸上滑落，右眼流动着血色的光晕，宛如地狱来的恶魔。
围在她周边的武当弟子，心中一悸，妥帖的保持一定的距离，没人再敢轻举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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