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上古遗曲 六
院门关上的那一刻,红衣琴师微微掀起了唇角,那抹笑实在太令人心动,席间酒客皆是一副痴迷的模样,步月却说:“糟了,她又在想坏主意了。”
祁落落还没来得及问他是什么意思,琴音忽地戛然而止。端无弦双手按在颤动的琴弦上,唇角的笑越来越浓、越来越得意,只听她扬声道:“今日是轻舞妹妹大喜的好日子,我这个做姐姐的,能来为她的喜宴增一份光彩,是我的荣幸。家父生前与君叔叔交情深厚,他一再嘱咐我莫要与君叔叔生分了。无奈命运弄人,我却误入歧途,与君叔叔逐渐疏远,今日,好不容易能在这里相聚,真是缘分。不知,君叔叔可否将家父临终前托付给您的《上古遗曲》交还给我呢?”
君迁子的脸色很不好看,自己慎重密谋的事在大庭广众下被摊在台面上,任谁都会不好看。
座下的人似乎都不知道鬼卿死前留下了一本《上古遗曲》,莫名的视线在红衣琴师与君迁子之间转悠,不懂红衣琴师究竟在说什么,只晓得,琴师与君迁子是认识的。
新郎子穿着大红喜服,面色淡然的望着端无弦,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祁落落惊慌地瞅着步月:“端姑娘到底是什么意思?明知道这满座的宾客都在捉拿她,她为何还要自曝身份?”
步月一直紧盯着渔舟,闻言,头也没回的道:“她是故意的。”
“故意的?”
“对。君迁子一直在向天下隐瞒《上古遗曲》的事,为得就是想独吞鬼卿的秘笈。可是,秘笈却在楚东皇手里,这是最让他为难的。拜火教前教主颜渊武功高强,连庄非月、自悲和尚等人联合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君迁子自然不敢得罪他,只好等楚东皇来孤身来到中原时再做打算。六年筹划,这君迁子也真是沉得住气。想必,他从一开始,就是在拿自己的女儿做诱饵的罢。”
祁落落皱起眉头,她是花满楼的人,对端无弦与君迁子之间的恩怨并不是很清楚,自然不懂他在说什么。
步月续道:“无论是君迁子,还是楚东皇,对我们来说,都是棘手的人物。楚东皇要是会交出秘笈,早就给我们了,也不会等君迁子来抢。小姐肯定也知道这点,别看她平时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做起事来可不比花老板弱。”轻哼一声,步月讥诮的撇唇道,“既然他们千方百计,想隐瞒《上古遗曲》的存在,那么,小姐便将这本秘笈的存在昭告天下,让天下人都来抢。看谁抢得过谁。”
“这样的话,端姑娘的处境不是更加危险了么?”
“那倒不一定。”现在,步月终于知道端无弦为什么会弹奏那首《广陵散》。她是想引蛇出洞,这样大胆的做法,的确很有她的风格。“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这种办法乍看起来,的确凶险万分,但是,倘若能够进展顺利,我们就能取回秘笈。”
祁落落转过头,望着端无弦,那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子,比她想象得要决断许多,或许这副模样才是真正的她罢。
君迁子被端无弦打了个措手不及,僵持半晌后,终于开口:“原来是小弦侄女,许多年不见,你长大了呢。”一番装腔作势后,才温和地道,“那本书并不在我手里,等宴席结束后,我们再详谈罢。”他说得隐晦,仿佛在谈一本有趣的故事书。
端无弦笑得更开心了,君迁子这段话说得可真是不够聪明,她既然打定主意要将阴谋变阳谋,又怎会就此罢休。“哦?那本武林秘笈不在君叔叔手里,那是在谁手中?”
武功秘笈?听到这四个字,宾客再次沸腾起来,凑在一起交头接耳,揣测他们说的武功秘笈到底是什么秘笈?
撩拨得差不多了,端无弦觉得是收网的时候了。“家父死后,《上古遗曲》在外流落六年,若是落到贼人手里,再造出一个鬼卿,岂不是天下大祸。听闻君叔叔对《上古遗曲》势在必得,若是得到手,还望君叔叔能完璧归赵,小女定以厚礼重谢。”
提到魔君,众宾客俱是大惊,前后一思量,反应过来,她的父亲应就是魔君鬼卿,那么她的身份便不言而喻了——“女魔头”端无弦。
方才还一片娴静的宾客席,忽然变得不安起来,众人交头接耳,她的名字被反复提及。
端无弦听到了,这正是她想要的。他们的动摇,会成为君迁子最大的漏洞。
想要《上古遗曲》的人不止一个,妄图独霸武林的人也不止一个,君迁子算什么?他不过是这群阴谋者中的一个而已。
君迁子握紧手中茶盏,精致的茶盏像是粉末堆砌似得,崩裂粉碎。眼眸中闪过浓烈的杀气,可是,他还不能多动她,起码是现在不行。一旦落人口实,他十五年来精心布的局便会功亏一篑。九年间,为了得到鬼卿的信任,他付出了那么多的代价。他以为鬼卿死后,他的一切都会属于他,包括他的地位、武功、女人。
然而他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了。
先是时云旗的死,再是武功秘笈的消失,连他本该得到的地位也被庄非月抢走,他君迁子没有得到任何好处!鬼卿死后,也就是15年前,他不是没想过从端无弦身上下手,逼问秘笈的下落,可是那个女孩子却先是被自悲和尚带走,后又被浣溪沙护住。
幸好,他打听到鬼卿死前曾将自己最厉害的一本武功秘笈交给一位旧交保管,那人便是拜火教前任教主颜渊。
拜火教远在千里之外的异域,颜渊的武功又深不可测,他一直苦无办法可以接近颜渊。直到九年后,楚东皇接任教主之位,前来中原历练,误将轻舞认成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女子,发誓要娶轻舞为妻,以偿恩情。
当他知道楚东皇就是拜火教新任教主时,他简直欣喜若狂,可是他不能接受楚东皇的提亲。楚东皇行事高调,几乎整个江湖的人都知道拜火教的教主看上了武当明珠君轻舞,他身为堂堂正派掌门,怎么能接受一个邪教教主做自己的女婿?之后国舅府二公子付子曰对君轻舞一见倾心,他更是两难。
六年了,他忍了六年,万万没想到,端无弦竟忽然出现,夺走了楚东皇全部的注意力。再这样下去,他可能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为了消除正道人的疑虑,他对那些人说,这场婚宴乃是为了捉拿邪教魔鬼的陷阱,在在外面布了重重杀手。如果让他们知道,楚东皇身上持有鬼卿的武功秘笈,他们一定会怀疑他的居心!
君轻舞感觉到事态不对,将大红盖头微微撩起,不安地望向君迁子,迟疑地唤道:“爹……”
君迁子脸色铁青,知道事已至此,已经无法挽回。他腾地站起来,抬手凌空一挥:“拿下楚东皇与端无弦!”
围观的群众整齐划一的扯开平民的装束,抽出刀剑,杀了进来。
宾客席乱成一团,有的人不会武功,吓得躲在桌椅下面,连连呼救。离高台最近的独臂剑客渔舟已快一步登上高台,长剑朝端无弦刺去。
红衣琴师不动如山。
“盯紧楚东皇!”
语毕,亮光一闪,祁落落甚至没看清步月是如何动作的,他已到得高台,格剑当下渔舟的攻势。
祁落落连忙在人群中搜寻楚东皇的存在,他穿着大红喜服,非常好认。他被君迁子缠住,打得激烈,君轻舞披着嫁衣,不知所措的杵在一边。令祁落落惊讶的事,楚东皇身边竟连一个护卫也没有,不是说拜火教两大护法,紫菀和紫葳都在锦州么?为什么他们不在?
祁落落皱了皱眉,觉得事情有些微妙,可是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最后,她的视线落在公子苍潋身上,他依然端坐于客席间,极淡然地给自己沏了一杯茶,衣白如雪,在这个哀嚎阵阵的修罗场内,显得极为突兀。这个贵衣公子,行事一贯地叵测。
渔舟的武功与步月不相上下,打得难舍难分。
场内不断有人死去,武当与其他武林盟的人已然彻底决裂。看样子,武林盟的人是想藉此毁了武当,下手毫不留情。
如果他们能团结一心,端无弦和楚东皇怕是不能活着离开。
祁落落不知道端无弦是不是早已料到这个结局,但是看着她神色平静地拨弄琴弦,祁落落就跟着冷静下来。
端无弦的琴音断断续续的,毫无章法可言,像是一个初初学琴的小姑娘,只是脸上再无一丝与君迁子对阵时的调侃笑意,而是冷冷地,近乎决然的残酷。
祁落落不确定此时的端无弦,听着利剑入肉的声音,是不是有种为鬼卿复仇的快感,或者……她采取这种方式,便是含有复仇的成分。
毕竟,君迁子是她最大的仇人。
祁落落从不认为端无弦会放过君迁子,即便她早已不如六年前冷血残酷,可她依然是“复仇的修罗”。
端无弦会走出碧落崖,可不仅仅是因为宰相时明远的一封求救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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