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上古遗曲 五

　　

　　秋高气爽，今日又是个艳阳天，许多人热了满额的汗，不得不让小厮取来折扇纳凉。然而，一丈高的台子上，红衣琴师却在厚重长裙的层层包覆之下，依旧冷得厉害，细长的手指忍不住的往袖子里缩了缩。

　　在不远处观望的步月，看到她那副模样，微微偏过头对身边的人道：“她好像很不开心？”

　　祁落落颓废的半眯着眼睛：“喜欢的人与别的女人成了亲，她怎会开心。”宿醉的脸，痛苦的揪成一团。

　　步月扫了她一眼，很意外她会有此一说：“小姐喜欢楚东皇？”

　　祁落落无言的叹了口气：“你们男人在这种地方就是迟钝，端姑娘若是不喜欢他，怎么能够容忍楚东皇在她身前身后的乱转。你见过她和谁亲近过么？”

　　步月蹙眉沉思片刻：“你说得的确很有道理，只是，小姐怎么偏偏就看上他了？”

　　祁落落轻哼一声：“你信不信，锦州城大半数未出阁的女子都对楚东皇有意思？端姑娘喜欢他，不是很正常么。”

　　步月微敛双眸：“看来，这门亲事也不是全无好处，起码……”

　　祝司忽的抬手高喊：“奏乐。”

　　丝竹声响，步月的话没有说完，可是。祈落落知道他那句“起码”是什么意思——

　　起码，能让端无弦死了心。

　　清秀的脸上，一瞬间，浮起不忍的神色。

　　祁落落垂下头，掩去面上不该有的软弱：“我们何时动手？”

　　“楚东皇知道君迁子的目的，他一定会把《上古遗曲》带在身上。渴望已久的绝世武功秘笈在近在眼前，君迁子哪能沉不住气。你看这满座的宾客，有几个是寻常人？恐怕都是君迁子爪牙。”步月冷静地分析道，“不过，楚东皇也不是省油的灯，否则不会等到现在，才向众人表明他就是唐靳。武林中人，受过‘唐靳’恩惠的人很多，这些人会成为非常可靠的后盾。”小姐怕是白担心了，楚东皇这阵仗怎么看都不像欢欢喜喜来成亲的少年郎。

　　祁落落环顾四周，视线落在鬼面医仙身上：“诸如，何当归？”

　　“不止。”步月示意她注意坐在独臂剑客渔舟附近的几个客人，“你忘了，苍潋公子可是你们楼主的裙下之臣。”

　　祁落落遥望那个手持骨扇的蓝衣公子，表情微讶：“他怎么会在这里？”

　　“苍潋公子本就是锦州人，他出现在这里有什么好奇怪的。”步月顿了顿，眸底闪过一道精光，“只是，他到底是哪边的人，还有待商榷。”

　　祁落落不解：“他既是楼主的裙下之臣，又怎会帮着外人？”

　　“那可不一定。”步月说，“江湖中有一部分人，他们没有属于自己的组织，行为自然不受任何规定的束缚，苍潋便是其一。所以说，他虽倾慕于你们楼主，却不一定会为花老板所用。而且，目前也没有任何消息，表明他与谢林风没有关系。我们还是提防点好。”

　　祁落落目不转睛的看着台上的琴师，动手的时机由端无弦决定——用那把七弦古琴。

　　今日，端无弦没有戴□□，但是这满座的宾客，能认出她的人，着实寥寥无几。若非祁落落早过见过端无弦这幅模样，恐怕也认不出她就是“女魔头”。

　　端无弦初现江湖时就戴着面具，六年后重现依旧戴着同样的面具，柴胡的手艺委实太好，以至于从未有人怀疑她戴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执行任务时，常年戴着面具的原因，她的脸色非常白，在阳光下，几乎是透明的。

　　自从怀上阿兰那，避世碧落崖后，她才不怎么戴面具，这也是花老板时不时让她来神都逛一逛的原因——花老板有意误导众人，让他们以为端无弦是茶馆的神秘琴师，是他花半夏的人。

　　谁会把江湖女魔头与花老板联系在一起呢？连祁落落都觉得不可思议。

　　花老板在密信里交代，锦州一行，无论端无弦有何决定，全凭她做主，祁落落对此有点担心。端无弦武功再高，终究是个女子，如何斗得过君迁子？可是他这么吩咐，她也只好服从。

　　琴曲悠扬，是在自悲方丈的寿宴上奏过的那曲《广陵散》。

　　祈落落大惊，她弹这首曲子就不怕被众人发现么？少林寿宴上，她一曲《广陵散》名动九州，此时流传正盛，且有君迁子等参加过寿宴的人在。虽然，此时她的面容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但对那首曲子印象深刻的人，万一从琴声中分辨出她就是端无弦该如何是好？

　　祁落落不信端无弦不知道这点，她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相比她的大惊小怪，步月倒显得镇定许多，他与端无弦也不是第一次合作了，自然猜得出她的用意，更何况，上台前，她曾见到交代过他，要小心渔舟。

　　独臂剑客渔舟，在江湖上的名气不大，但是武功可能还在君迁子之上。

　　君迁子再是觊觎鬼卿的绝世秘笈，也不好再天庭广众之下，在如此多的围观人群眼皮底子下，强行围攻掠夺，这太伤他的英明。

　　端无弦说：“要是我，一定会在洞房四周设陷阱埋伏，等新郎入了洞房，酒酣人醉，便杀他个措手不及。为防日后他的无耻行径被泄露出去，君迁子一定会在外场陪着县令和谢林风等人喝酒，借此制造不在场证据。你知道，阴谋永远比阳谋更加容易获得成功。”

　　对付阴谋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呢？阳谋。

　　这就是端无弦弹奏《广陵散》的原因。

　　她是故意让君迁子发现，她就是端无弦，如此一来。君迁子势必要临时改变作战计划。这个时候，最容易出现弱点。只要抓住弱点，他们就可以占据上风。

　　只是，楚东皇要如何处置呢？解决君迁子容易，从楚东皇身上夺取秘笈却很难。步月不信端无弦会忘记这么个至关重要的因素，她的心里是否还有其他的计算呢？

　　箜篌与七弦琴所发出的声音差别极大，同一首曲子，由不同的琴师奏出，差别是非常大的。君迁子对音律颇有涉猎，敏锐地察觉到这首《广陵散》与在少林寺听到的箜篌独奏，在细节的处理上非常相似，像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难道是端无弦？！

　　白绫覆盖下，她的皮肤比端无弦苍白许多，下巴也瘦削许多，看起来不太像。可这身段与气质，却又与端无弦极似。

　　君迁子心中蓦然一慌，如果真是她，这首曲子一定同样具有蛊惑人心的作用。上一次，在少林寺，她以箜篌之音令数百人动弹不得。在七里亭，她又以一张白骨琴，杀死百余位杀手。

　　调查显示，她一直带着那张白骨琴，或许，那便是她的武器。只是，白古琴与普通的琴对于武功的发挥是否有影响？他还不知道。

　　现如今，他也没有时间调查这件事了。端无弦与楚东皇，必须得死！

　　君迁子朝立在院子门口的人打了个手势，那个平民打扮的人点了点头，将围在院门口凑热闹的群众全部放了进来，然后阖上大门。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那些群众的眼神，根本就不是普通人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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