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上古遗曲 三
七年前，江湖四大高手排名为：鬼卿、南烛和尚、庄非月、辛于追。鬼卿死后不久，南烛和尚归隐，四大高手只余二人。庄非月作为武林盟主，在江湖中享有非常高的声望。三年前，不知因何原因，庄非月将盟主之位让与了洗剑山庄的庄主辛于追，从此消匿于江湖，无人知其踪迹。
谁能想到，这个赫赫有名的庄非月会于今夜出现于神都的一家平凡的茶馆之内。
花半夏依旧穿着那件色泽亮丽的紫衣，在萧条的后院里显得格外醒目。他靠在紫玉兰树下，把玩着一块曼珠沙华形状的木雕，边角粗糙，可以看出雕刻者的手艺并不如何。
月白庭空树影稀，衬得花树下的一袭紫衣越发魅惑动人，宛如瑶池仙子。
白月下，黑影一闪，半跪在他身前，恭敬地唤道：“主人。”
花半夏微微侧过身，嘴角噙着一抹嘲弄的笑：“庄盟主久久未到，我还以为你是不打算来了呢。”
四十多岁的庄非月，在这个比他小了十几岁的年轻男子面前，害怕得连头都不敢抬，战战兢兢地回：“属下不敢，只是路上发生了一点意外，耽搁了时辰。”他从袖袋里掏出一张手帕呈上去，“属下在路上遇到了程公公，他受了重伤，说樱贵妃带着他和一个丫鬟逃出了皇宫，但是没过多久就遇到了杀手，他保护不力，樱贵妃被杀。程公公临死前，将这张手帕交给属下，让属下转交给付国舅。”
花半夏接过锦缎帕子，摊开，果然看到帕子一角绣着个“樱”字。他夏掀起薄唇，无声的笑了笑：“真是可怜，如若她知道她以为的救命稻草其实是淬毒之刃，不知会有怎样的表情。”他扶起庄非月，客气道，“庄主一路辛苦，且在后馆小憩一日，让花某略尽地主之谊。”
“那付国舅栽赃嫁祸时明远亦事……”
“不急，樱贵妃已死，付国舅那边想必已然不得安生，哪有精力再找弦儿的麻烦。让皇帝先忙活着，证据先交给刑部郎大人，让他暂且整理着。你明日去接应下柴胡，他与时茂行应当行至半路了。”
“是。”
十八步山上，诡异的气氛依然在持续、发酵。
端无弦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楚东皇的存在，动也不动的坐在栏杆上发呆，偶尔会从馒头手里接过几块糕点，放在嘴里，慢慢地咀嚼。一晃就到了未时，楚东皇下午还得准备明天与君轻舞的婚事，要早点回去。
就在端无弦准备从栏杆上跳下来时，山下忽然走上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和尚。端无弦察觉到陌生的脚步声后，就没有再动。
小和尚在楚东皇的注视下，显得非常紧张，小心翼翼地瞟了眼端无弦几眼，才磕磕巴巴地开口：“请问施主可是端无弦端姑娘？”
“你是谁？”端无弦想不出在这个深山老林里，会有她的熟人。
小和尚将手中一纸书信递过去：“方才有位施主让我把这封信交于端姑娘。”
端无弦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伸出手，小和尚立马把书信放在她摊开的掌心里。
一股淡淡的香气钻入鼻间，端无弦皱了皱眉，这种熏香只有花半夏会用，难道是他的回信？可这信怎么会在空空寺小僧人的手里？
她询问道：“把这封信交给你的人，叫什么名字？”
“这，小僧没有问。”
“那他长什么样子？”
“小和尚脸皮红了红，扭捏的道：“那位姑娘长得挺好看的，皮肤很白，眼睛很大……”
“姑娘？”端无弦打断他陶醉的描述，“她往那个方向去了？”
“那边。”说完后，小和尚才想起来她是个瞎子，看不见，又着急的补了一句，“往东南方向去了。”
端无弦的眉头拧得更紧了，对于一个方向感十分糟糕的瞎子来说，“东南方向”是个十分糟糕的描述方式。
楚东皇插嘴道：“东南方向最近的城镇便是锦州，如果不出意外，那位姑娘今晚应该会在锦州歇脚。我对锦州比较熟，可以帮你查查她在哪里落脚。”
端无弦单手撑着栏杆，一跃而下，准确地走到馒头身边，拍了拍他的脑袋：“收拾东西，回去了。”把楚东皇彻底无视了。
馒头纠结的望着楚东皇，不知道怎么办好。楚东皇无奈地撇了撇唇，表示他也没辙。直到这时，楚东皇才发现，作为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端无弦以前对他，真是太友善了。起码，当她得知鬼卿的《上古遗曲》在他手里时，尚不吝啬警告他离她远一点。
这一次，她连话都不愿意跟他说了。
甫一回到唐府，端无弦就急匆匆地跳下马车，落地时踩到一块大石头，绊得一个趔趄，把脚腕崴了。楚东皇伸手扶她，被她毫不留情的甩开，一瘸一拐的进屋找步月给她读信。
楚东皇拧起眉头，他真的是被惹急了，长腿一跨，挡在她面前，在端无弦反应过来时，倏然弯身将她拦腰抱起。端无弦呆了一瞬，震惊过后，她使劲去推他的胸膛，企图挣脱他的怀抱。楚东皇冷冷地威胁她：“你敢乱动，我就把你扔进河里。”
端无弦恼羞成怒，怨怼的瞪着他，无奈她现在成了瞎子，无法用眼神表达自己的愤恨。
府里守卫和扫地姑娘并几个小厮都好奇地望着他们。
楚东皇径直把端无弦抱进屋，在前厅正巧碰到提着茶壶下楼倒水的步月。楚东皇粗鲁又不失温柔地把端无弦扔在软榻上，才喊住步月：“她有事找你，我们有话要谈，你一炷香后再过来。”
步月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们，敏锐地察觉到两人之间奇妙的气氛，很识相地继续去倒水煮茶。
楚东皇蹲下身，撩开端无弦的裙摆，果然发现她的脚踝有些肿胀。他试探性的按住肿胀的地方，轻轻揉捏，听到她明显的抽了一口气。他抬头问：“很疼吗？”
端无弦白着脸，把腿往后缩：“你去忙你的事罢，这个我自己会弄。”她终究，是不想与他继续有任何的牵扯。
手上的力气，不自觉地大了一些。
端无弦疼得叫了出来，她无法忍受的提醒他：“大侠，我胸口的伤都还没好呢，你能不能轻点？”
楚东皇无言片刻，忽的低低叹了一声：“弦儿，不要逃避我。”
他这句话让她心中的某根弦，狠狠地震了一下。她紧紧抿着苍白的唇瓣，鼻子莫名的有些酸涩，嗓子忍不住的哽咽了：“明明，是你在逃避我。”
她不是觉得委屈，只是难过。在内心深处，她知道小皇对她是不一样的。不是因为他们有过肌肤之亲，也不是因为她为这个男人生过一个孩子。那是一种更奇妙的感觉，像是在习惯了黑暗的人，忽然看到了一朵盛开的花。
自从鬼卿死后，她的世界里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浣溪沙让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她的眼里只有杀戮和复仇。然后，她遇到了小皇。断崖下的七天，她第一次体会到不用杀人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那里有鲜花和瀑布，有鸣虫与飞鸟。她不该留恋那样的梦境，它美丽得太不真实了，她不能允许自己沉溺其中。
怀上阿兰那时，她是彷徨的，却一次也没有想过抛弃那个孩子。
他给了她一个今生不会再有的美梦，她想知道，如果这个梦有了后续，会是什么样子的？
是否会有瀑布和鲜花？是否会有鸣虫与飞鸟？
是否可以再一次的，遇见他？
她从未想过，他会不认她。
心口剧痛，她却扯着嘴角对他笑，她说：“小皇，好久不见。小皇，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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