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流萤之死 四

　　

　　对于《上古遗曲》究竟在不在自己手中，楚东皇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辛于追一行人走后，端无弦吃花糕吃了个八分饱，楚东皇要送他们回别院，被端无弦拒绝。楚东皇也知道她对他有了戒心，没有强求，抚了抚馒头的脑袋，叮嘱他路上小心，便领着紫菀走了。

　　回到听枫别院，却看到柴胡，他解释说花半夏听闻步月受了伤，担忧她照看不来，便遣他来帮忙，他前几日刚好为了采购香料的事情来到凤凰城。

　　端无弦顺便谈到在少林有人相助的事情，才知晓原来花满楼不仅仅是一个青楼这么简单，楼主琳琅的生母乃是七秀坊主蓝莳的妹妹蓝楹，因与男人有染，被赶出秀坊，后又遭男人抛弃，便建了花满楼，手下收留了一批无家可归的女子，各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相貌又好，因此没过多久在神都就出了名。殊不知，这些女子不单色艺双全，武艺更是精巧。蓝楹死后，琳琅接任楼主之位，花满楼日益壮大，与许多权贵人士来往密切，掌握的秘密自然也更多。

　　少林之事，琳琅事先并不知情，是以花半夏才让端无弦去探探虚实，也就是在端无弦出发后不久，琳琅匆匆赶到五两茶馆，说少林的自悲方丈被软禁了，现在的自悲是人假扮的，六十寿诞自然也是幌子，辛于追等人在少林设了埋伏，就等端无弦羊入虎口。花半夏这才请琳琅帮忙，让楼中女子混入戏班，保护她。

　　柴胡还说，琳琅恰好也有事来了凤凰城，她若有兴趣，可前去拜会。

　　端无弦刚好有件事想问问琳琅，于是柴胡带着黑纱蒙面的端无弦造访了凤凰城最大的花楼——烟雨阁。

　　这是端无弦第一次见到琳琅。

　　似是早就知道端无弦要来，两人到达时，琳琅已梳妆完毕在内院等候。鸨母将二人引到内院，便恭敬地退了出去，一句废话都没说，令端无弦刮目相看，推翻了鸨母都很聒噪的印象。

　　远远地，端无弦便望见水榭亭台中，一位漆发丽人临水而立，披璀粲罗衣，佩瑶碧华琚，瑰姿艳逸，柔情绰态，端得是美艳动人。难怪花半夏总是腻在花满楼，有这么个妙人，换是她，也得时时刻刻黏在一起。

　　待行到亭子里，琳琅侧身行礼：“小女子琳琅，见过端姑娘。”

　　端无弦随口回了句：“你知道我？”

　　亭中一方圆桌，四个小凳，桌面上搁了三两只青瓷碟碗，瓷碟中布了几块精致桂花糕，香气袅袅，十分诱人。看着桂花糕，端无弦又想起楚东皇，她最近时常想到他，大概是因为他太常在她面前出现了。

　　“花公子经常提起您。”琳琅见她一直盯着桂花糕，以为她是饿了，温婉低笑，“姑娘还没用早膳吧？奴家做了些粗茶点心，望端姑娘不会嫌弃。”

　　端无弦一边吃着糕点，喝着花茶，听琳琅将中秋夜所闻之事回顾了一遍。

　　根据琳琅的描述，付国舅召集了江湖上最有号召力的几位门派掌门并一些对端无弦仇恨颇深的组织头目统共十二位，意图让15年前鬼卿的事件重演。这些人组成同盟，将与朝廷东厂合作，里应外合，将时家斩草除根。本来朝廷并不想与这些粗野江湖流寇为伍，但与嵩山派交好的百药门主王不留行好死不死的曝出端无弦乃是时明远宰相的侄女，若是不将她铲除，后患无穷，付国舅这才做了如此谋划。

　　“事件重演？”端无弦面色平静，“我非常好奇他们要怎么将事件重演。”

　　琳琅道：“端姑娘，事情没那么简单。当年没有朝廷参与，魔君尚且未能避开那场灾难。今非昔比，若是被两方人马围剿逼入死地，你便是插翅也难飞。”

　　“我和他不同。”端无弦以拇指拭去沾在嘴角的花糕渣滓，平静地道，“我不会什么也不做等着别人来杀我。”

　　琳琅好奇：“你打算怎么做？杀了他们？”

　　“不。”端无弦否决她的猜测，轻飘飘的道，“这太便宜他们了，温柔善良的对待敌人不是我的风格。既然是付国舅把他们聚集起来的，只要打破他这个‘核’，所谓的同盟立刻就会变成一盘散沙。已经有人将付国舅栽赃陷害时明远的证据交给花半夏，过不久付国舅就会垮台，我要让他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漆黑的眸底闪过一丝残酷的亮光，宛如杀人的凶刃。

　　“哦？谁这么能耐，竟然能得到我琳琅都找不到的东西？如若有幸，奴家倒想会上一会。”

　　端无弦低头喝茶，没有说话。

　　琳琅轻轻一笑：“奴家有句话，希望端姑娘能听进去。”她端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花茶，眼眸微抬，妖媚如丝，“不要相信男人。”

　　端无弦还是没有说话。

　　又是傍晚时分，才刚入夜，暮色将将笼罩凤凰城，端无弦便换上一身夜行人摸去了衙门。摸去衙门的路上她耗了一些时间，主要是上次去衙门是在晚上，没记住路线，加上她本身又是路痴，一出听枫别院就跑反了方向，直碰到护城墙才反应过来。

　　今夜的守卫比上回增加许多，单单是地牢门口便有两人把手，不像上次那么好发挥。

　　端无弦秉持着速战速决的战斗思想，决定从后院冲到卧房，劈晕君迁子派来的眼线，跟踪被摄魂香迷惑神智的云想容，找到杜流萤的尸体。

　　话说回来，君迁子貌似还让他的小弟子去找陈胜了，那个陈胜难道与云想容也有一腿？如果真是这样，前夜在地牢里和云想容商讨私奔大计的男人又是谁？

　　沉沉黑夜中，一抹纤细的身影极快的从树梢间掠过，速度快得宛如幻影。府衙里的诸多守卫竟好无所觉，依旧困顿的打着盹。

　　端无弦准确地找到卧房所在的方位，悄然藏在一株茂盛的梧桐树中，眼眸黑亮如星子，定定的望着人影绰约的窗纸。

　　两个人，一个云鬓如瀑，一个高大健壮。

　　端无弦摸着下巴沉吟，这个男人的剪影看着不像杜县令啊，她白天匆匆瞥过一眼，隐约觉得杜县令没有这么高。难道说，这个男人正是云想容的奸夫？蓦然想起昨夜在地牢里听到的对话，难不成这个男人正是地牢中与云想容筹划私奔大计的奸夫？

　　视线一滑，落在躲在窗沿下的黑衣男子身上，这个人应当就是君迁子派来的手下了，可也忒迟钝了些，她离得这样近，他竟然没有发现。

　　唔，这个人，不足为患。

　　端无弦又把视线转回窗纸上，屋内两人静静对视一番后，竟抱在了一起，缓缓褪下各自的衣衫。

　　喂喂，她虽然已经生过孩子了，可还是个纯洁的姑娘啊，要不要亲眼见证活春宫啊！

　　端无弦垂泪了。

　　武当的小弟子貌似很亢奋，又往窗户上凑了凑。端无弦琢磨着他再凑上去，就该被屋里的奸夫淫|妇给捉个正着了。

　　正纠结着要不要索性把他一掌劈晕拉倒，屋子里方才还甜甜蜜蜜的两个人却忽然打了起来，最开始是女子拔下头上的发簪，扎进了男人的后背。这个男人想必也是个有仇必报的性情中人，被扎了一簪子，肯定是要扎回去的，可惜他不是女人，没簪子，便随手从桌子上抄起一架烛台，往女人背后刺了进去。

　　下手可真狠。端无弦都看到喷出的血沫子了，窗纸很快被鲜血染红。

　　转变太快，沉浸在偷窥的无上快乐中的武当小弟受到惊吓，“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男人猛然转头，看向窗外。

　　这下可真是糟透了。

　　武当小弟拔腿就跑，也不管掌门是怎么交代的。端无弦比他沉得住气，知道这样莽撞的跑不去，肯定会被围上来的守卫捉住。老老实实地待在茂盛的树冠里，动了没动，只稍稍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坐在一颗比较结实的树枝上。

　　今夜风很好，即便梧桐树晃了晃，也没人怀疑上面藏了个人。

　　端无弦刚好能完整地看完一场戏。

　　奸夫发现外面有人后，当机立断抛下云想容，从另外一扇窗户里跳出来，拔腿就跑。

　　借着朦胧月色，端无弦看清他的脸，意外地抬了抬眉，这个奸|夫竟然是杜伯雍的侄子陈胜，她不惊吓才怪。

　　这个……应该算是乱伦罢？

　　据说渊栖王朝民风很彪悍，没想到已彪悍到如此地步，真是彪悍得令人发指。

　　趁着守卫去捉武当弟子的空当，端无弦从外面劈开窗户，跃了进去。云想容奄奄一息的趴在木质地板上，背后都是血。看到端无弦，云想容苦涩的笑了一下：“果然是你。”

　　端无弦蹲在她身边，伸手试探她的脉搏，闻言抬了抬眉：“你早知道我在外面？”

　　“自你第一天来到凤凰城，我便知道了。”她轻轻笑了声，“还有，介子栖让你来找血玉簪子的事，我也知道。”

　　端无弦也不隐瞒：“是没错，血玉簪子在你这里么？”

　　“的确在我这里，要我交给你也行，但是，我有个要求。”

　　端无弦在她身边蹲下，小心不让鞋子沾到她的血：“我对将死之人向来大方，你有什么要求不妨说来听听。”

　　却见，云想容阴狠的道：“替我杀了陈胜。”

　　端无弦一惊：“陈胜？”若有所思的道，“陈胜是指刚刚那个拿烛台捅你的男人？他不是你的奸……”她生生把“夫”字吞下，换了一种比较委婉的说法，“他不是你喜欢的男人吗？为什么要杀他？”

　　“我喜欢的男人？”云想容讥诮的笑了声，笑着笑着就咳出了一口血，苍白如纸的脸上浮出一抹恍惚的笑意，“他杀了流萤，我恨不能食其骨饮其血！”

　　之后，云想容才将他们之间的纠葛告诉端无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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