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流萤之死 三

　　

　　端无弦觉得楚东皇对她有些特别，具体特别在哪里，她说不清楚，但这种感觉就像是她和一群乞丐蹲在酒楼后头讨吃的，身为掌厨的他给每人均分了剩菜，唯有在分给她饭菜的时候顺手抚摸了她的脑袋。虽然从结果上来说，她并没有比别人多出一片菜叶子，但仔细回味，细细斟酌，滋味却是有些不同。

　　这种“不同”放在心里，渐渐堆积，她觉得欢喜又忧愁。这是种复杂的情怀，她活了22年，第一次体会到，因而越发不知该如何面对他才好。

　　端无弦定定的瞧着他，楚东皇也瞧着他，谁也没有说话，眼睛越来越酸，她说：“我饿了。”转身打算回屋吃饭，结果她一只脚刚刚抬起来，就被楚东皇猛然搂住身子，转向另一边。

　　端无弦一惊之后，想起来这个时候，她应该反抗。不幸的是，她还没有来得及反抗，楚东皇已快一步捂住她的嘴，同时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嘘，不要说话，君迁子他们来了。”

　　端无弦蓦然一惊，小心地从窗户望过去，果然看到君迁子父女并一众江湖人士气势汹汹的走进来，在馒头身后的桌位上落座。

　　馒头和柴胡纷纷被吓到，动也不敢动。

　　端无弦惊悚了，馒头还好，他本来就是个食不言寝不语的乖孩子，但是那个紫菀可是个雷区，万一她不小心说出了馒头的名字，他们岂不是暴露无误？

　　楚东皇看出她的担心，悄声道：“别担心，紫菀知道你们的事情，不会说出去。”

　　“那个巨胸女？”端无弦拧起眉头，“她靠得住吗？”

　　楚东皇忍住笑：“唔，我想，应该还行。”

　　端无弦叹了口气；“最好那样。”又道，“啊，反正在这里躲着也很无聊。”稍微挪得远一点，镇定的从衣襟里掏出一个布包裹，“来下棋吧。”

　　楚东皇愣了愣，既而无奈地叹了口气：“真搞不懂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这个时候还有心情下棋。”

　　端无弦从墙脚抠了一块石头，在地上画线：“哦，这很正常。花半夏说女人心海底针，与其探究一个女人的心思，不如道吞下三千根银针。你不用在意。”

　　楚东皇盘腿坐在台阶上，单手支颀，笑盈盈的看着她，看得她心里发毛。

　　饭馆人多口杂，他们又蹲在吵闹的厨房后头，即便发出些许动静，也不会被怀疑。

　　待两人一盘棋下完，店家也差不多把菜做完了，之前在外面喂流浪狗的妇人进屋来上菜，发现少了两个人，虽然很好奇，却也没问是怎么回事。江湖中人就是这点好，绝不过问客人的事情。

　　半闲居的老板注定是个不寻常的老板，不单没把他们供出去，还特地拨了半碟，从后面递给他们。

　　真是善良体贴善良的人呐~

　　饥肠辘辘的端无弦接过糕点道了声谢，拾起一块放在嘴里咬着，便将整碟桂花糕推倒楚东皇面前：“我记得你挺喜欢吃的，多吃点。”他身上经常带着这种小糕点，端无弦自然而然的认为他是喜欢的。

　　楚东皇“嗯”了声，却没动，修长的指尖捏着一颗洁白的棋子颇为认真地端详棋局。

　　端无弦当他是腾不出手来，体贴的拾起一块糕点递到他嘴边，楚东皇张嘴咬了口，道：“味道不怎么样，回头带你去楚记吃，他们家做得好。”

　　“跟你一个姓呢，你家开得？”

　　“不是。”楚东皇补了句，“我家只做十毒散。”

　　“我猜也是。”

　　两个人一边下棋吃东西，一边扯些有的没的，就在这时，端无弦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楚东皇也闻到了，两人对视一眼，接近窗口，偷听里面谈话。

　　“端无弦一行人的下落还没查到吗？”这一把粗糙嗓子，除了辛于追再无二人。

　　君迁子回道：“盟会的人搜查了凤凰城所有客栈，一无所获，想来他们并未投宿客栈，应是藏去了其他地方。”

　　“难道是有接应的人？端无弦与其稚子二人十分显眼，应有见过他们的人，仔细盘问，兴许能有所收获。无论如何，绝对不能让他们活着走出凤凰城！”

　　君迁子略有踟蹰：“可付国舅的意思是将时茂行就地解决，留端无弦一命，尽量活捉。”

　　“辛某深知君掌门宅心仁厚，然那罗刹女手段着实狠辣，如何能以寻常女子待之，倘若吾等不下杀手，别说活捉，怕是难以全身而退，这个后果君掌门承担得起么？”

　　君迁子哑口无言，其余几位亦是沉默。

　　就在这时，又有一位青袍弟子走进半闲居，来到君迁子面前道：“掌门，您让弟子查的事，弟子已经查清楚了。”

　　君迁轻咳一声，低声道：“如何？”

　　“掌门料得没错，采花大盗之事的确是杜县令放出的假消息。杜县令看起来有怀疑的对象，但目前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过徒儿问他是谁，他却不肯说。徒儿想，他是不是还隐瞒了什么。”

　　君迁子沉吟道：“这事暂且不说，你去摸一摸陈胜的底细，杜夫人常去陈家铺子做衣裳，与陈胜关系颇好，或许能从那里查出什么。”顿了顿，又道，“你将这‘摄魂香’偷偷放在杜夫人房里，半夜跟着她，看她去了哪里。”

　　“是。”

　　端无弦听到脚步声渐渐远去，想知道君迁子派出的这个手下是谁，于是猫着身子打算从窗户下钻过去，绕到屋前看看。然而她刚刚踏出就没两步，就踩到了地上的一根枯树枝。

　　“啪”的一声。

　　端无弦的脚步生生一顿。

　　君迁子厉声喝道：“谁？”

　　端无弦心中一窒，默默从布靴中抽出一柄鱼肠短剑，紧紧握在手心。虽然浣溪沙千般警告，不可与君迁子动手，但事情到了这一步，她已别无选择。

　　矮着身子悄悄缩在窗沿下，端无弦眼睛一眨不眨的瞪着窗户，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示意其他人不要轻举妄动，君迁子放轻脚步，来到窗口，伸出手一点点的推开窗户。端无弦已经看到他探出来的手指，就在她准备动手的时候，忽然听到屋内有人打岔道：“不好意思，惊扰了客官，内人在后院养了几只野猫，比较闹腾。”竟是半闲居的老板，他又对老板娘喊道，“夫人，小猫们饿了，拿点吃的来罢。”

　　“哦~原来是野猫。”君迁子放下帘子，重新回到桌边，几个人终于安静下来用了餐。

　　这么一耽搁，端无弦深知已经追不上那个武当大弟子，索性靠着墙壁蹲在窗户下面，继续偷听。

　　楚东皇不知从哪弄来一支杯子，体贴的为她倒了被凉茶。

　　良久，久得端无弦腿都蹲麻了，君迁子他们才吃完午饭，临走前，大致讨论下杜县令的家务事，以及如何取回落在楚东皇手里的《上古遗曲》。

　　据闻，十五年前，鬼卿死后，《上古遗曲》不知所踪，人人皆以为被其遗女所得。直至八年前拜火教遭窃，众多秘笈被盗，盗贼声称《上古遗曲》在新任教主楚东皇手中，武林哗然。

　　辛于追认为魔君的秘笈落在邪教手中，必会引起中原武林大祸。然楚东皇武艺高超且行踪诡秘，中原鲜有敌手，要想取回秘笈，何等之难。

　　此外，自端无弦重出江湖后，与楚东皇来往十分密切，辛于追怀疑两人已经联手，如此一来端楚二人必然又会在江湖上掀起血雨腥风，然现今中原人才稀疏，委实令人扼腕。

　　扼腕结束，他再三强调一定不能让端无弦或者离开凤凰城。

　　窗外，端无弦将楚东皇直勾勾的望着，心思百转千回，荡气回肠，万马奔腾。

　　他怎么会有《上古遗曲》？《上古遗曲》是剑谱，为琴谱《上古圣音》的续篇，是鬼卿的遗作。但是，上次在五两茶馆，花半夏告诉过她，自从十五年前，鬼卿被杀后，《上古遗曲》便不知所踪。花半夏怀疑是被杀死鬼卿的凶手所得。

　　如若真是如此，那么，楚东皇为何会有《上古遗曲》？难道他也是当年杀死鬼卿的凶手之一？不不不，不对，十五年前，楚东皇应该才十几岁，不可能参与那场围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与拜火教前任教主颜渊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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