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命运摆布
辰县的城隍庙中多了一位虔诚的信徒，闲来无事的时候，左棋常常会去城隍以求可以见到小环。
可没有了买卖交易关系的两个人，也便没有了任何交集。这座庙堂下的一切他猜不透，正如看不见也摸不到的所谓缘分。
“小环姑娘！”当那入了心底的背影出现在眼前时，左棋穿过人群，急忙的唤了一声。
那身影果然停住。
左棋不由得欣喜，来到小环跟前，本想说上许多但话到了嘴边也只有一句：“你的伤好些了吗？”
她转身，看着眼前关心自己的人。
“已无大碍了。”小环轻启唇畔，下一刻便避开这人的目光。这几日听到纠察司的人提到，说是有人形迹可疑，常常在城隍庙前徘徊，一副寻人的模样。
“不知公子来城隍有何事？若是尚有什么仇家送来书信即可，可若为了其他，小环奉劝公子不要给自己招惹麻烦。”
很奇怪的，她猜到了是他，因为前来告诫左棋不要再做纠缠。
“在下是来感谢姑娘的，不成想冲撞了城隍，是在下的过错。”左棋见小环有责怪之意，立即解释道。
“如此，公子便尽早的离开这里吧。”她说道，并不希望与眼前的人有太多关联，如今她已经是城隍的杀手，穿上了这身藏蓝色的衣，便无法回头了。
左棋见眼前的人要走，又无法挽留，便冲着那小环喊道：“那在下明日于城隍庙外三里处等候姑娘，直到姑娘肯赏脸成全在下的一片感激之情为止。”
小环闻言不禁冷笑，她并不相信他的话，有谁会喜欢一个杀手呢？他定是知她非寻常女子，便觉新鲜才一时起意，辗转数年间她亦是看过了许多爱恨，听那些人讲述着曾经的甜言蜜语和转身后决绝残忍的背叛，方知这天下没有永久的真心。
许是处于好奇，第二日小环的确去了那个他们约定的地方，果真看到了左棋在等她，可是她没现身，只是看了一眼便匆匆离去了。
第三日。
第四日……他和她都在等待，想亲眼看到那个结果，是永恒的承诺亦或虚情的幻灭。
直到月余。那是在四月的春，一个并非明媚有着几片淡云的日子，微风吹过空气中有丝丝的迎春花香，晨露未晞落在花瓣上仿佛是晶莹剔透的冰霜。金英翠萼带春寒，黄色花中有几般？
她依旧来到那个地方，只是他却不在。
小环从树后走出，来到左棋日日等待时所站的地方，果然一颗真心哪里有那么容易，如此便放弃了，她这般想着。
其实这样也很好，至少明日不用再来了，也不必费心思量了。
“小环姑娘！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转身的瞬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还伴着那个人的声音。
左棋走到小环眼前，他看着她微笑，将手中的一束凝露的迎春花递了上去。
他的样子倒映在她的眼中，有些傻气。她有些惊讶，以至于忘了去接那束花，本以为他不会再来了。
“小环姑娘不喜欢这花吗？那……”左棋见小环没有动作，以为自己又做了什么令她不开心的事了。
“没有。”可在下一刻，她却将那花接了过去。
她笑，显得有些生涩。十六岁，应该是一个笑靥如花的年纪。
之后，他们一起游玩于街末巷口，一起赏过月圆烟花落。他不曾看过她执剑杀人的冷漠模样，她亦不知他往昔也曾仗势欺人、流落街头，或窘迫、或面目可憎的样子。他们在一起相互执手是最开心，也最无所畏惧的时候，不问今夕何夕，不管前尘旧事。
上元节。
河面上，飘着大大小小的河灯，写满了人们的心愿渐渐远去，缩成一个微亮的光点。他们写下彼此的名字，看着那河灯随着一圈圈荡漾的波纹，飘向他们不知道的地方。忽明忽暗的灯火看似柔弱，却在几经摇晃后更加明亮。
左棋看着小环的眉目在这一片灯火组成的海洋中越发精致，这悠悠的河面不似平时那么的寂寞清冷，仿佛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小环，离开城隍吧！”他忽的这样说，却是下了决心的。
但只此一句，她挂在嘴角的笑容渐渐消融，若这句话放在两年前还尚有补救的机会，现在她已经是城隍正式的杀手了，父仇未报她怎甘心就此离开。况且城隍本来就是一个只能活着进来，死了才能出去的地方。
他似乎来得晚了些。
“怎么突然说这个，我们现在这般不好吗？”
小环站起身看着左棋，现在的她很开心，所以她不希望左棋打破这个梦，他们终将要面对彼此的身不由己，但她希望那天来得慢些，至少不是现在。
“小环你应知我并非薄情之人，我愿为自己做出的决定负责，不管付出任何代价。”他说着，却被小环掩住了口。
见左棋不再说话，小环将手收了回来，继而她牵着他向河边又走近了几分，近到河水都沾湿了他们的衣摆。
“那盏灯上我写了你的名字，神明会听到我的祈祷，你看现在它飘远了，想后悔都来不及了。”她说着，眼睛便一直看着那河面上的花灯。
“我，不会让你后悔的。”左棋的目光也转向那些花灯，在河面上跳动的灯花，像是万千银蝶闪烁着美丽的光华。
他自然知道她话里的意思，是呀！神明会听到他们的祷告，既然她不曾后悔坚信不疑，那么他便愿意等待，等待他们的爱像那束迎春花，乍暖还寒时候，唯有它纤枝婆娑不惧风雪，爱到永远相守白头。
一月后，城隍密室。
“小环，你可知身为城隍的杀手不该有回头之心。”司徒丘将手中的信放在案上，他看了一眼此刻跪在地上的小环，厉声道。
“属下自然知道。”小环心中知晓司徒丘所指何事，该来的始终要来，她并不畏惧。
“如此，我相信你绝不会辜负城隍对你的期望，先下去准备吧，希望明日你依旧可以出色的完成这笔买卖。”司徒丘说罢，冷笑一声的离去。
“属下遵命。”小环起身，似平常一样走到案前，拿起那封信。
纸上的内容字字入目，忽的，她愣在那儿，那只拿剑的手，不论见过多少杀戮都依然稳健的手，此刻竟有些微微的颤抖。
许久，她拿着那封信有些踉跄的离开密室。
毫无疑问她又要造一场杀孽，她的剑下亦将多了一个新的亡魂，只是这次的猎物让她的心隐隐作痛，是个熟悉的名字呐！
左棋……
你会不会杀了自己所爱的人？这个答案若是放在寻常人身上，似乎是那么的笃定。
可是，城隍从来不会放走属于自己的猎物！
“小环，你看……”城隍庙外三里处，脚步声渐渐接近，听来人的话语中似有邀功一般的得意。
可接下来却是有玉碎的声音响起，原本熟悉的背影不知何时来到他的身后，左棋只觉的眼前一黑，整个人便倾倒下去。原本拿在手中的冰丝玉镯也尽数摔在地上，碎成了几段。
而在他倒下之后，那个在他背后偷袭的藏蓝色身影，目光中充斥着冷漠，是小环！
没有比杀一个对自己毫无防备的人更简单的事情了，他永远不会怀疑她的，秋小环这般想。
左棋醒来的时候，是在董合的府上，这个地方他并不陌生。当年他与兄弟几人流落街头，是董合收留了他们，十年来他们帮着董合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事，虽然有悖于良心，可救命收留之恩不可不报。实际上董合这些年来收留和培养的打手何止他们几个，说白了他们都是被圈养的一群疯狗罢了，不是因为心甘情愿被人操纵摆布，而是命运在最初便将他们丢弃在最低处，除了一条卑微的命他们一无所有。
只是他不明白，明明是小环约他在城郊见面，怎的遭人偷袭到了这儿。
“城隍的杀手果然办事利落，左棋不要以为你现在有了钱，有了那么一群虾兵蟹将就可以不把我放在眼里。”
董合看了一眼，此刻被捆绑着倒在地上的左棋，心里不由得一阵爽快。他当年从街上把这些脏兮兮的少年捡回来，要的可不是等他们长大了，羽翼丰满了来违抗自己命令的。以前也并非没出现过不听话的，不过那些人都已经化为尘土永远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左棋是这些人中最出色的一个，但也是最难控制的一个，董合始终以为他没有胆量违背自己的意思，却不想左棋已经开始学着用他给他的钱财地位，来要挟他了，更是义正言辞的质问他为什么不明辨是非，弃善从恶。从左棋千金交易城隍买了那师爷一命开始，董合便知道他的手段阴毒，不得不防了，他这也算是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这偌大的董府金银珠宝够您享用几辈子了，何必为了几块田地，几家商铺再去害人性命？”左棋仰起头，挣扎着意欲挣脱束缚。
“你算什么东西，何时轮得到要你来教训我，你这条命是我救的，昔日我能叫你生，今天便可叫你死。”
董合在说这句话时，眼睛亦是看着在场的众人，这些人几年来都与左棋走的颇近，有的也已经起了异心，撺掇着左棋另立门户。他之所以要求城隍将左棋带到他的面前再做处置，就是要给在场的这些人一个杀鸡儆猴的效果。
“董爷，您便是如此对待追随你的人吗？左棋自知有错今日甘愿一死，可是眼前的这些兄弟，这些年来帮您做了多少事，甚至为此丢了命，他们也只是想要过上几天安稳的日子，望您成全。”
左棋说着，看了一眼四周的人，许是怕董合认为他们有同情的嫌疑，他们都在躲着他的眼光。
果然人都是自私的动物，为了自保，他们可以是聋子、是瞎子、甚至可以是一具冰冷麻木的尸体！
不过这些话，说了未必是无用的，左棋说罢，他看着董合勾起一抹讽刺、得意的笑。
(https://www.tyvxw.cc/ty159826/9770697.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vx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tyv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