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以何白头

　　渐渐地，严梧铸的剑越来越少，品质也越来越差，就犹如他每况愈下的身体。

　　浆洗衣物，起灶温羹，这一切应是一个妻子的本分。但对于栖凤让来说，这些事情从未出现在她的世界里。她与生俱来的绝世容颜是这世上无法医治的毒，数不清的男子因她一笑便醉倒在她艳红的裙角下，便有大把的金银供她挥霍。

　　曾经的栖凤在胭脂洲中凭栏独坐，眺望远方之时，她的确与每一个风尘女子一般，希望可以有人带她离开这里，过平凡夫妻的日子。承蒙苍天怜悯，她等到了那个人。

　　只是她渐渐觉得这样的生活非她所愿，太过无聊与艰辛，什么时候她竟过上了，这种需要为了生计放弃自己最爱的首饰，最漂亮胭脂的日子了。

　　人大多是这样的，未得到之时满腔怨恨与不甘，拥有之时又满心失落与寂寞。

　　“严公子还是莫再操劳的好，您的这副身体经不起日夜铸剑这种事情的折腾了。”这是大夫诊脉之后对严梧说的第一句话。

　　“多谢，严某自当会好生调理。”严梧话说间讲人送出门去。

　　关上院门，严梧有些失落，他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对父亲未竟的遗愿，对栖凤所承诺的呵护。听人说可以做到相守一生，不单单只是其中某一个人痴痴的付出，而应该是两个人披荆斩棘的渡过所有苦难。可是他对栖凤的爱会不会成为两个人的相守，严梧是不得而知的，他只是知道上天给他的时间太少，他要做的就是义无反顾的爱下去就是了……

　　“栖凤，我们一起去看秋海棠吧。”

　　这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二年，两年里严梧做了许多，可是他始终觉得栖凤并不开心，就算是他摸清了她所有的喜好。可那个曾经艳冠四方的女子还是宛如一株即将枯萎的花，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凋谢，不再耀眼夺目，光芒万丈。而这一切是因为他的贫寒而导致的。

　　“好。”栖凤刚刚将晾晒好的衣服叠放整齐，她的手有些凉，也变的有些粗糙。其实她纵使对眼下的日子稍有不满，可仍旧在不断的适应着。她想总有一天，她会放下内心的虚荣真正的过上平凡的日子。

　　而如今听闻严梧要带她去看花，栖凤稍作打扮，穿的还是那套带有凄楚血色的衣，微微的勾勒眉眼，施以粉黛。

　　他们要去看的四季秋海棠，是栖凤最喜欢的花，他们曾许下过承诺每一年都会来这里一次。传说秋海棠是相思之草、也是断肠之草，一个女子因为思念自己在海中遇难的丈夫而呕血不止，那些血滴落到土壤中居然长出了一株花草来，叶子正面是绿色的，背面是红色的，而那开着的花朵就像女子所咳出来的血一样鲜红。

　　在一片殷红中，栖凤俯身用指尖抚过那些娇嫩的花瓣，忽的她因为这眼前的美景而开心起来。起身之后，她望着严梧所在的方向慢慢的旋起裙角，好似空中绽开的一朵血色海棠，美艳至极，让看见她的人都无法移开目光。

　　“夫君，栖凤舞的好看吗？”栖凤笑着问道。果然这个女子天生适合一袭艳红，她唇畔的笑意与眉间固有的忧愁之色，化作了这世上最美的风景。

　　严梧微笑着点头，此时此刻在外人看来他们是如此的幸福美满。

　　却如何知道，这一幕同时也落入了另一个人的眼中，在另一个人的心底掀起了巨浪。

　　欧阳陆第一次见栖凤便是在那片开满秋海棠的地方，在风月场里常来常往的他有了一个疯狂的念头。他要得到栖凤，无论用什么方法！

　　打听到有关于栖凤的所有消息的同时，欧阳陆自然也听到了坊间流传着他二人的故事。是一段的佳话啊！就是不知道故事里的人是否真的有那般坚定地感情。多年前的栖凤应该遇见的是他欧阳陆才对，严梧那样的丧家之犬有什么资格抱得美人归，欧阳陆这般想着，诚然他也是这样做的。

　　欧阳陆找了最好的时机，等待着栖凤去溪边洗衣。不难想象一个衣着谈吐皆不凡的公子哥，装作迷失了方向谦虚问路的样子，着实会引起人的注意，这是一场安排的相遇，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看起来是如此的自然，也是如此的理所当然。

　　毫无意外的，不日栖凤便收到了许多珍贵的珠宝首饰、玲珑锦缎。说仅仅是为了报答指路之恩，栖凤被这些价值不菲的东西着实吓了一跳，最初是执意不肯收的，可无奈欧阳陆每日都派人前来，那些所谓的答谢礼品也是只多不少的抬来，没人可以受得了如此的诱惑，更何况她本身就早已习惯了这样的馈赠。

　　之后，欧阳陆来找栖凤的次数越来越多，栖凤所有的吃穿用度一日比一日华贵。这一切严梧并非全无一点察觉，但他太过相信他们之间的这些年来的情谊，连仅有的一点怀疑也在栖凤对他的好中消失的一干二净。栖凤对严梧的关心远远胜过之前，这让严梧错以为是他们的感情越来越牢固，却不想事情已经走向另一个极端。

　　更何况那时的严梧无意中得到两块上好的玄铁材料，他将自己整日关在铸剑炉的房中，他准备用所有的精力铸出他生命中最后的两把剑，两把可以傲视群兵的剑。

　　“栖凤，你觉得我这图纸画的如何？难得的上好玄铁，我终于可以完成父亲的遗愿，造出绝世好剑了！”

　　一日，严梧拿着画好的铸剑图样来给栖凤看。本来是难以言表的激动之情，却在看到栖凤的一刻顿时退去了一半。因为眼前的栖凤正在精心的梳洗打扮自己，与往日的她有很大的区别。不知为什么严梧隐隐的觉得有些不妥，可是到底问题出现在什么地方，严梧一时则是未想的通透。

　　只是隐约的觉得她似乎离他越来越远了，他们的爱越来越单薄，这个一个男人的直觉。

　　“夫君的图样画得很好。”栖凤转过身见到严梧之后，连忙放下了手中动作，接过他手里的图样称赞道。

　　“是呀，我也觉得不错……”严梧说着，眼睛却始终盯着栖凤手腕上的赤金缠丝手镯，想着如此贵重的东西她是从何处得来的？

　　“栖凤，你不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吧？”

　　猛地，他突然抓着栖凤的手腕问道，并将那镯子也一并握在手中，像是找到了什么证据似的。

　　“怎么会呢？夫君觉得我会有什么事情瞒着你。”

　　栖凤闻言，并未急着挣脱被严梧握住的手腕，反而看着严梧的眼睛，反问道。这是她在烟花场所惯用的伎俩，几乎没有一个男人会不相信她眼中所流露出的真情，即便她根本没有半点心动。

　　“没什么……”

　　渐渐的他松开了手，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只是觉得也许是他自己想的太多了。

　　“我去铸剑了……”可以做出这世上最为锋利的剑本是令严梧最为开心的事情，他本想将他的喜悦分享给他最爱的人，可是现在看来是他太自作多情了。严梧在走出房门的一刻回头望去，忽然觉得那个正在梳洗打扮的身影越来越陌生。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他为何会轻易地选择相信栖凤，也许是输在了信任，输在了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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