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甘心蛊惑

　　大抵是步家觉得既然女儿好了，就不该委身于一个毫无权势的落魄人家，如此倾城的颜色就就往那个极致荣耀和辉煌地方去，像步家大多数的女儿一样，为家族换来荣耀。

　　所以，步妙竹没有等到如陶然所说的那样，会带她离开这个安静空旷的后花园。她迎来的是坐上香软华贵的马车，一路风尘的去到她不熟悉的远方。

　　“你知道陶然为什么不娶你吗？”临行前，步妙竹的姐姐曾这样问她。

　　步妙竹漠然，她不喜欢这个姐姐，她为庶，彼为嫡，本就是天差地别。

　　“你是个疯子，娶你若不是为步家的财，便是为这张脸，现在你好了，父亲便要把你送走，没人敢惹那里的人，他们非富即贵，若是你有幸去了皇家，就要一辈子留在那儿，陶然救不了你，父亲还真以为你会为家族带来荣耀，孰不知你离开了陶然依旧还是一个疯子，你以为你们在花园见面的事情，没人知道吗？”

　　姐姐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步妙竹有些激动的，握紧了手中的骨梳，才会让她有一点点安心。

　　而此刻看着步妙竹的女子，心情从未有过的复杂。她在可怜她，可怜自小疯癫的妹妹，天生痴痴傻傻又不能与爱相守，却也在嫉妒她的花容月貌人间少有，足不出户也可得到痴心一片，更恨她轻易夺走了父亲的期望，带着使命远走他乡。她欲成全，不愿揭穿她和陶然见面的往事，却不想她会夺走原本属于她的荣耀。

　　“我已经好了，不是疯子。”

　　但令人意外的是步妙竹面对姐姐的刁难，只是简简单单的丢下这一句话，便听话的进了马车，向着她该去的地方渐渐走远。

　　“我不是个疯子。”马车上，步妙竹轻轻呢喃着，用骨梳不断的整理着发髻，直到锋利的梳齿划破了她的额头，鲜血顺着精心打扮的妆容上滴落，她嘻嘻的笑着：“陶然，你是不是要娶别人了！”

　　而那时的陶然正坐在他的书房中，看着被退回来的聘金和聘礼，还有步家送来的几大箱金银，兀自的发愣。

　　陶老爷更是亲自带着仆人和管家守在门口，防止陶然追出去。儿子的反应要比想象中平静许多，可是陶老爷依旧放心不下，是的他怕了，他要离那个会吃人的朝堂远远的，再无瓜葛……

　　步妙竹被送回到秦县的时候，是在两年后，陶然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经历过什么事，只知道步家的情况一天不如一天，渐渐失势，据说步妙竹曾用一把断成两截的梳子，刺伤了朝中的一位重臣。没人相信步家会送来一个疯子作为拉拢人脉的筹码，只是觉得送这样的女子前来是别有用心的报复，而且愚蠢的可笑。况且步妙竹能活着回到秦县已是万幸。

　　不过这一切对陶然来说都不重要，因为他终于可以娶她进门，虽然晚了两年，虽然他迎来的是比两年前更加激烈的反对和嘲笑，但是至少明眼人看得出，他陶然并非为了钱权，唯有一片痴心。

　　可步妙竹比之前病的更为严重了，她甚至在第一次见到陶然的时候，随手拿起桌上的花瓶，将陶然砸的头破血流。但是陶然觉得他能治好她，以前做得到的事情，现在依旧做得到。

　　嫁入陶家的步妙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但是在陶然看来，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自己。

　　那年秦县的科考取士，陶然偷偷的报了名，陶老爷知道后大发雷霆，逼着陶然在祖宗的牌位前发誓永不入仕，并跪在祠堂静思己过。步妙竹借着送饭的机会，和陶然一起罚跪，陶然无心进食，哪曾想饭盒之中，哪来的美味佳肴，竟是他日夜研习的诗词古书。她是世人眼中的疯癫之人，却知道陶然最想要的是什么。

　　然而，使两个人走到这般地步的则是陶然父母在弥留之际的遗言……

　　“然儿，为父知道你不是贪财之人，两年前你说你可以治好她的病，可是步家却出尔反尔，悔婚在先，如今步妙竹病的更重，你不计前嫌，也不怕外人笑话，执意要娶她为妻，到底为了什么？”

　　陶老爷如今已是油尽灯枯，却还是惦记着陶然的糊涂婚事，陶夫人先走一步离他而去了，也只有这件事还让他放心不下。

　　陶然跪在床榻前，回话：“孩儿对妙竹一见倾心，更是视她为天下少有的知己。如今她已经嫁入陶家，定要与我白头偕老。”

　　陶老爷听到这话便欲起身，陶然急忙上去搀扶。陶老爷顺势抓着儿子的手叮嘱道：“为父并不是要你休妻，只是想让你再纳一房小妾，好替你打理些许琐碎事情，总不算过分吧？”

　　那时的陶然确实有一瞬间的犹豫，但还是最终他还是没有应下这个请求。

　　“父亲，如今妙竹的病需要时间来恢复，我怎好行纳妾之事？”

　　听到儿子这样的回复，陶老爷眼中的期盼神色渐渐消退，这一辈子仕途屡遭打击，如今连自己的儿子也要忤逆他，深深的无力感从心底升起。

　　“然儿，那步妙竹确是倾城之姿，可这天下美貌的女子岂止是她一人？当年你偷了你母亲的骨梳，赠予她，我们虽然不曾追究，可也从未承认过这个长媳，你若执意不肯纳妾，便准备休妻吧！”陶老爷怒道，大有逼迫陶然之意。

　　陶然退离床榻，叩头长跪。

　　“父亲请恕孩儿不孝……”

　　不知为何，父亲的话说的他一阵心烦。他不肯承认，他爱的只是步妙竹的样貌，如果那张脸是他无论如何也要坚持这份爱的理由，那么总有一天他会后悔、会放弃。

　　生命是短暂的，没有人规定，没有任何理由的爱上一个人，就不是一份可以感天动地的情意。若说，昔年初见，他是被蛊惑的那一个，那么就不要让他醒来便好。

　　看着地上长跪不起的儿子，陶老爷终是沉默不语，他真的希望自己可以少受些病痛的折磨，早些离开这个世界，黄泉路上还有人一直在等待着他。想开了，放下了，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转过身去，向他的儿子挥了挥衣袖。

　　“父亲请好好休息，勿再劳神了。”陶然退出门外，一个墨绿的身影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看来然儿真的很喜欢你。”陶老爷安排步妙竹藏身在一旁，本是想让她听到陶然有再娶之意，让她知难而退，却没想到这副样子。

　　“你也下去吧。”步妙竹本想跪下，只是被陶老爷拦住了，无奈之下她只好退出门去。这是步妙竹第一次知道，陶然娶了她需要承受多大的压力，那么长久以来他是不是都不快乐？原来这个世界上，只有他待她如常人一般，好好珍惜。

　　可叹的是，陶然还没有找到让陶老爷可以接受步妙竹的办法时，陶老爷就去世了。

　　灵堂中，面对着白烛，灵幡，步妙竹知道陶然的难过，可是她却不知该做什么。

　　之后的日子，陶然把精力统统放在陶家的生意上，如今他是陶家的主人，所有的重担再也无人替他扛了，没有人可以一直任性下去，挥霍着其实只属于他自己的时光，生存就要付出自由的代价，年少轻狂会被岁月蹉跎的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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