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事有蹊跷

　　“是谁请来的这些歌妓，让她们都走！”

　　房间里传出的声音带着不可遮掩的愤怒。接着一男子推门而出，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手指在眉间轻揉，显得十分烦躁和疲惫。

　　青衫翠竹的衣着果然是陶家特有的风格，与那步妙竹看起来也尤为匹配，想必定是如今陶家的主人陶然了。

　　老管家见状连忙跟了上去，一副为难的样子解释道：“公子呀，那些人都是夫人请来的,就这样赶走，是不是……”

　　陶然听后，看着管家有一瞬间的发愣，但是下一刻却只觉得心中火气更盛，欲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最终也只是“哼！”了一声，便拂袖而去。

　　方以莛站在一群歌妓之中，听着她们的窃窃私语，大抵是在可惜今日的歌舞怕是演不成了。

　　“公子同意了，各位姑娘请先到到后园休息吧。”

　　说完管家便带着人向后园走去。而方以莛则是观察着陶然的一举一动，发现他好像并不喜欢有外人的到来，对步妙竹虽颇有不满，可仍是给几分情面的。

　　令方以莛没想到的是，她在陶家等了整整一个日夜，直到第二天黄昏将至，管家才差人来报，说是稍后他家公子会和夫人一同来观赏。

　　在此之前，方以莛已经和鼓手准备多时，反复斟酌间，只听通往后园的石路上有了动静。

　　抬头望去，果然，正是陶然和步妙竹并肩走来，二人似在低语。陶然牵起步妙竹的手，带她落座桌前，步妙竹则是莞尔一笑，眉目低垂极尽温柔。看此情形，二人大有举案齐眉、凤凰于飞之意。那么之前疯狂痛苦的断臂女子，与愤怒急躁的男子，和眼前的两个人，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管弦丝竹的演奏，歌妓的小曲，在眼前依次而过。方以莛拿起手中的剑，静静的注视着，周遭的景物愈发的模糊，不知为何上面的凤羽刻纹，总是会让她轻易的回忆起往事。

　　其实，闻夫人在最后的日子里，确实教过她剑舞，那个曾经美丽坚强的女子老了，渐渐的开始忘记许多事情，只是想着当双剑经由年轻的身体，再次挥动的时候，可否在其中找到一丝自己当年的模样，除此之外，闻夫人别无他意。

　　可惜的是，如今另一把剑在闻朔的手中，以普通宝剑相互呼应，终是逊了一筹。

　　待到其他歌舞结束，渐起的鼓声将方以莛的思绪拉回，她反手握剑，做出起势的姿态。恍然间许多年前，亭台楼阁上女子曼妙的身姿，仿佛与此刻的她慢慢重叠。

　　一声重鼓，方以莛舞出一式里腕花，剑影流转好似万千光华倾洒而下，静水投石般溅起一片涟漪。又一鼓，裙角旋起，裙上金银丝线绣成的攒枝千叶海棠和栖枝飞莺，在阳光下，方才突显出华美异常，满目朱红。

　　双剑在头顶缓缓地划出弧度，鼓声也由慢变快的急促起来，一式挂剑，力道随着剑尖滑动向后刺去，发丝在弯腰向后的同时自然垂下，宛若一幕薄纱般轻柔秀美，在微风中轻轻的拂动。起身，一式低刺剑，双剑分开，左手正握剑柄向前刺去尤为迅猛，后手反握剑柄贴在背后，剑锋偏转的瞬间，剑身上映出的是方以莛眉间那朵刺血的红梅。顷刻，鼓声低沉，顿生寒意，双剑齐收交叉后在空中停顿了半刻，长袖遮住了精致的妆容，直至再次挥动，探剑一式，银光乍现的同时，露出的还有唇畔的点点笑意。

　　此时的方以莛。应是剑锋上的那抹血色，带着死亡的惊诧、恐惧在极致妖艳下惊心动魄，也带着剑的寒冷、恢宏在一片侠骨缠绵里荡气回肠。

　　步法，身法，指法，依旧随着鼓声不停的变换着，在八年前的记忆里，躺在病榻上的闻夫人，第一次看方以莛的剑舞时，眼中依稀带泪，随即却还是摇了摇头，这并不像当年的她，就算是她教的再好，可是这个小丫头虽然笑着，眼神中仍似有寒冰坚不可融，昔年的她是为自己心爱的人起舞，自然带着浓情蜜意，全当是在做天下间最幸福的事情，方以莛不是她，这剑舞缺了心意，丢了灵魂……

　　鼓停，舞毕。环顾四周，此时这后园的目光都汇聚在她的身上，他们的表情各异，欣赏有之，赞叹有之，痴醉有之，可有谁知晓，这支舞如今剩下的不过是毫无感情的行尸走肉，没有人跳的出它的意境，也没有人再看得懂它所表达的甜蜜。

　　但是方以莛知道，在不远处的那两个人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未停留在任何人的身上。

　　“夫君，觉得刚才那女子如何？”步妙竹靠在陶然的身上问道。

　　“她，很美……”陶然回到，却始终盯着身旁的女子不放，步妙竹的那只断臂，让他觉得太过刺眼，时时刻刻的记挂着，早已成了心病。

　　步妙竹闻言起身，看向陶然。

　　“那夫君娶她回府可好？”见陶然不说话，想他定是有所顾虑，便又继续道：“夫君不必担心，她的底细我都知晓，清白的很，并非那种烟花女子。”

　　“夫人应知，为夫并无纳妾的意思。”

　　陶然也不知这样的话他说了多少次，他的夫人这些年来找的女子，个个年轻美貌，可是他的心太累，再也不会为第二个人而心动了。

　　“那夫君不嫌弃妙竹吗？”步妙竹想要用双手去拥抱她最在乎的人，可她不能，便每每感到失落和自弃。

　　“不会。”陶然微笑着。

　　管家见此情形，挥手示意在场的人都先离开，留出给陶然与步妙竹独处的时间。

　　方以莛临走时，回头看向两个渐渐变的模糊的身影，她不懂为何此刻相依的两个人，转身之后竟会互相杀之而后快，在这座宅院里，有他们小小的世界，今日的丝竹歌舞，脂粉红妆明明连一丝一毫都入不得他们的眼，这是属于他们的故事，在芸芸众生中，平凡的两个人，相遇相知，偏偏在对方的眸中印刻下了自己的身影，如此的合适，如此的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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