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加入城隍

　　八年的时光，在方以莛轻轻掩上门窗的那一刻，渐渐淡出回忆。

　　她觉得自己的心和闻朔一样，在未知的旅途上迷失了方向。她一次又一次的去寻找记忆中，令她犹如噩梦惊醒般的藏蓝色身影，可是他们就好像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样，无迹可寻。

　　闭上眼睛，脑海中的世界仿佛有漫天大雪，被风吹落的白茫茫一片，冷意涌上心头，酒的缠绵将往事暂且搁置，不过方以莛知道，她不曾醉，她只是在等清晨的到来，一个崭新的明天。

　　次日申时。

　　方以莛和闻朔如约来到城隍庙，入眼的却是一副破败的样子。蛛网遍布的城隍像五官已模糊难识，侧立在城隍像旁的阴阳司，脸左为黑，右为白，阴冷凄森的模样看得人心生怯畏。原是秦县的城隍庙几经改建，如今已迁址他处，现在二人所在的地方早已荒废，哪里还有什么香火供奉。

　　古语曾言：城隍阴间鬼官也，乃城池、国家之守护，所以凡有城池者，就建有城隍庙。

　　城隍庙下设三司：阴阳司为主，上奉城隍；速报司主善恶之报、如影随行；纠察司主查情探事，恩恩怨怨定落得个明明白白。

　　闻朔几经辗转才找到江湖上最负盛名的“城隍”，此教本无名，只因找到他们的办法尤为特殊，需要在城隍庙的阴阳司神像下放一封书信，信不留己名，只需写下所求的事或怨或仇，待到明日申时带好黄金千两，自然会有人与你联系。所以此教虽然无名，却宛如鬼魅神灵，故称“城隍”。

　　“闻大哥，你确定这里会有城隍的人吗？”方以莛有些疑惑的打量着四周。

　　“接信人收了我的书信，而且我们也不曾触犯教里的规矩，他们会来的。”闻朔说道，同时把手放在了剑柄上。

　　一阵冷风吹来，屋顶上传来细碎的声响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听起来像是人踩在瓦片上的声音。

　　“小心！”闻朔喊道，方以莛连忙向后退去，只见方才她站的地方，尽是破碎的瓦片。

　　接下来是一阵急促的老鼠惨叫声，在安静的城隍庙中显得尤为刺耳，可不到半刻，声音渐渐由大变小，最终消失不见了。

　　“阿黄，乖，过来这边。”

　　一个人影从破败的神像后走出来。眉目间的落梅妆显出妩媚与可爱的模样，精巧的双环髻上插着一枚荷花玉簪，白色的绣花上衣，轻盈的裙角边上是朵朵清荷，乃是一妙龄少女。

　　在少女的呼唤下，一只棕色的猫从城隍庙破了洞的屋顶上跳下来，跑到少女脚边，将口中的死老鼠开膛破肚，看来又是美餐一顿。

　　“你就是闻朔？”少女问道。

　　听到问话，方以莛和闻朔对视了一眼，看来二人都没想过接信人会是个小姑娘，更不知道她来了多久。

　　“正是在下。”闻朔回答到。

　　“要追查二十七年前的事，仇家不仅众多，而且死生皆不可查，所需的一千两黄金带来了吗？”

　　少女抓起刚刚吃完老鼠的阿黄抱在怀里，惹得那猫直叫，看来掌间力道不轻，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般温柔可人。

　　“在下并没有千两黄金，却愿与城隍定下契约甘心做饵，以报家仇。”闻朔从怀中拿出一纸身契，递于那少女。

　　“几十年来秦县与城隍做买卖的人甚多，可这定契做饵的嘛，倒是少有，纠察司的消息果然准确，据说闻家散尽家财的为家主报仇，如今已是山穷水尽。昨天你是不是连护身的玉佩都给卖了？”

　　少女似是看透了闻朔，接过那身契笑道。

　　“姑娘说的不错，城隍消息灵通，在下的境况自然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不过玉佩之事，实在是在下一时犯了酒瘾，才不得已为之。”

　　闻朔言谈间犹如说笑，这城隍里的人有着如鬼魅般探查消息的能力，企图洞察人心，他自然不能因为他人的三言两语，乱了心神。

　　“这位妹妹叫什么名字？八年来，闻家为寻仇家偌大的家业都败了，还要定契城隍，他根本没有能力帮你找人，要不你也一同卖身于教中可好？城隍定能尝你所愿。”

　　少女微笑着来到方以莛跟前，似乎对于闻朔的回答不予理睬，而她所说的话句句一语中的，听的人心惊，她看起来比方以莛年幼，个子更是矮上许多，却称方以莛为妹妹，透着一股让人捉摸不透的味道。

　　“我叫闻沙，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自小被遗弃，没有什么仇家可言，幸好闻家肯收留，而且费尽心思的为我寻找亲人，如今想来找不找得到也无甚关系了。”

　　方以莛看着眼前少女，眼神里透出如死水般的平静。原本陪闻朔来找城隍，就是想和他一样赌上这条性命，让这些年的漂泊做一个了结，可是此刻的她对前尘往事竟未提及只言片语。

　　这世间事当真是可笑至极，曾经一夕之间的家破人亡，八年来的寻找如同大海捞针，也未寻到一点蛛丝马迹，而在她准备放弃所有时，命运的轮回让那一抹藏蓝色又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

　　少女袖口的刺绣花纹，让方以莛愣在哪里，四肢百骸犹如寒冰加身，彻骨的痛袭来，她无法想象再次见到这个标志，会是这般光景，这一切让她无可适从，她的仇人此刻就站在她的面前，可是她该怎么办，若是普通的仇家她尚可拔剑一搏。

　　可如今她面对的是城隍，一个犹如鬼魅的杀手组织。

　　闻朔沉默的站在一旁，虽然他不知道方以莛为何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可是，他相信她定有她的顾虑。

　　“闻沙？妹妹的名字戾气重的很。”

　　少女玩味的看着方以莛，略有所思。她知道方以莛现在的名字，和八年来所经历的一切。可是八年之前的她为什么会在那片荒林里遇到闻朔，纠察司竟没查出她从什么地方而来，难道真的如她口中所说的那么简单，仅仅是个被遗弃的孩子吗？

　　“那么，你来找城隍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少女摆弄着怀里的猫儿问到。

　　“我想成为城隍的杀手！”方以莛回答，不过这个答案似乎很出人意料。

　　“小沙，不可以！”

　　闻朔从不会用这种带着愤怒和焦急的语气跟方以莛说话，他一直嬉笑着无论什么时候，可是这次不同，她终于要和他走上不同的两条路，离他愈来愈远了。

　　“为城隍做诱饵，虽然九死一生，但赚得千金赎回身契者颇多，可一旦成为教中杀手，便永不能回头。”

　　没有规劝，更不是拒绝，只是少女没有想过眼前这个女子会做出和她当年一样的选择。

　　可是，此刻方以莛听不到身边的任何声响。她缓缓的跪在城隍庙的神像之前，宛若虔诚的信徒，人们传说城隍掌管着生人亡灵、奖善罚恶、生死祸福。那么如果没有香火祭拜，更无贡品供奉，城隍可否看到她的一片赤诚之心，让她用生命将仇恨焚烧，还她一个因果报应！

　　“闻沙，愿为教中效力，成为城隍永不回头的杀手！”方以莛轻启唇畔，吐出这句决绝且毫无感情的话语。

　　话音刚落，不知怎的少女怀里的猫发出一声犹如婴儿提哭似的的叫声，便跳下少女的怀抱向城隍庙外跑去了，少女一惊之下，看向猫儿逃走的地方，此时庙外的空中残阳染血，照的人脸也呈现出一片橙黄，黑夜又要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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