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初识闻家

　　等二人到达闻家的祖屋时，却是在极为隐蔽的深山里，与闻朔向方以莛讲的不同，没有所谓的亭台楼阁，明珠千斛。只有一个发髻蓬松半黑半白的未亡人。

　　见到闻朔，闻夫人的反应很奇怪，并没有一个母亲对孩子的怜爱之心。她的语气、神情皆充满了嫌弃和责怪，她的儿子从来都是让她失望的，她的身体很差，不知能否等到以仇人之血祭奠亡夫的那一刻。

　　“这个丫头是谁？”闻夫人指着方以莛问道。

　　“她是我给娘买来的丫头。”闻朔回答，并看着方以莛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提起他们相遇的事情。

　　“我说过不需要什么丫头，让她走！”闻夫人似有怒气，这些年来除了报仇，再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她高兴，更没有什么人可以让她信任。

　　闻朔听言反到将方以莛领到母亲跟前。

　　“母亲有所不知，这个小丫头的亲人都被仇家所杀，无家可归可怜得很，但却心思聪颖，留在母亲身边侍候岂不更好？”

　　闻夫人听完这才细细打量方以莛，并自言自语道：“小丫头，你也有血海深仇未报？难怪，难怪……”

　　说完，便朝着内室走去了，似乎完全不在乎伤势未愈的儿子，举止稍显怪异。

　　“闻夫人，她？”方以莛不解的问，故事里的那个女子温柔、坚强，对待自己的孩子也是呵护有加。

　　夏夜素扇驱蚊，冬日热汤温衾，为闻朔撑伞淋湿自己的是她、牵手呵气拂去肩上落雪的还是她。总觉得，不该是眼下的这般样子。

　　“母亲她，近些年来脾气愈发的不好了，有时候更是三分糊涂，夜里也时常惊醒。我受伤的事情还是不说的为好，免得她某天想起来，又要一个人偷偷垂泪了。”

　　闻朔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看着闻夫人的背影，嘴角是微弯的弧度。

　　方以莛忽然想起一句话来，岁月会改变很多东西，是他征战数载的哥哥告诉她的，十六岁时，第一次上战场带去的是少年的冲动，可十七岁时再次跨马提枪凯旋而归时，哥哥说：赢了又如何？想想他出征时每个人举酒许下的诺言，如今……去时千骑儿郎笑，白骨归乡红尘冢。推己及人，闻夫人的心境大抵如此了。

　　“答应你的我一定会做到，闻朔从不食言。”见母亲已进了内室，闻朔对方以莛说道。

　　“我救你，你带我走出荒林，一路上予我食物车程，你不欠我什么了”方以莛也将视线收了回来抬头看着他。

　　“是吗，那你打算离开这儿？”

　　闻朔话音刚落，却好像注意到了什么，向悬挂着双剑的墙壁走去，剑上面生了灰尘，他记得母亲以前很爱惜这两把剑，时时抚摸，不想时光久的连它们都蒙了尘，便摘下双剑用细绢轻轻擦拭。

　　“不，我想让你帮我找一群穿着藏蓝色衣服的人，其中有一个人叫许值。”方以莛紧跟在闻朔身后。

　　“如此说来，你我两不相欠，你又为何还要我帮你？”闻朔疑问，却不去看她。

　　“你可以提任何条件只要我做得到，而且我可以留在这里照顾你的母亲。”方以莛说的笃定，言语中表明了自己完全有可以得到闻朔帮助的筹码。

　　“和一个黄毛丫头做交易，你能为我做什么？闻家虽家道中落，可剩下的钱财足够买一百个像你这样的丫头，你说的任何条件，是不是连嫁给我也包括在内？”

　　闻朔拿出双剑中的一把，递到方以莛的面前，那把剑的剑柄上刻有凤羽的花纹且坠着红色的剑穗，相对另一把来说要小上一些，看起来也更加轻盈。

　　“若你能为我找到那些人，我愿意嫁给你。何况闻夫人似乎没有要赶我走的意思。”方以莛接过那把剑说道。

　　“哼，真是个少年老成又大胆的丫头。”闻朔哼了一声，不过他并不意外方以莛的答案。

　　转身离开的时候，闻朔随手将那块擦剑的细绢，放在方以莛的头上，说到：“要做丫鬟，先把剑擦干净吧！”随后他的笑声响起。

　　方以莛顶着那块细绢，看着闻朔离开的背影，这个人喜欢用笑面对一切，与记忆里为她牵马的卑微少年截然不同。

　　但令方以莛意外的是，闻朔那天出门之后，一连数日都不曾回来，看来他只是将她安顿好而已，如若没有她，他恐怕家门都不肯入。

　　待到他数月后回转，方以莛才知道他接到了仇家的消息，当年被杀手买通的闻家小厮日前回到此地。

　　当闻朔以为查找凶手指日可待之时，连忙找到那小厮，才发现回来的不过是一副棺材，身着孝衣的子孙正跪在灵堂前哭泣，原来逃了数年的故人也有魂归故里的一天。可是他在寻仇的路上走了太久，走得太远，当年的人一个接着一个葬入黄土，只有他和母亲还在执着的不愿放弃。

　　闻夫人的身体每况日下，便越来越嗜睡，方以莛知道这不是好的预兆，但是闻朔说，如此便可以少一些劳神的时候，人醒着未见得比醉更自在，此话颇有禅意，但是方以莛更觉得，这是一个酒鬼在为自己的酗酒找一个好听的借口时才悟出的道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如此豁达的看问题。

　　“闻沙？是母亲给你起的名字？”某日，听到闻夫人唤方以莛为小沙，闻朔好奇的问。

　　“是我自己起的，既然是侥幸逃出来的，方以莛这个名字最好少用为妙。”方以莛解释道。

　　闻朔在心底思量“沙，少水见沙，竭泽也；音同杀，戮也。”便摇头道：“这名字戾气重的很。”

　　方以莛知道他的意思，便沉默不语。

　　“但同样也可爱的很，是吧，小傻子！”闻朔笑道。他在故意逗她开心，这些年他们都活的太累。

　　“嗯……”方以莛先是一愣，继而反应过来，难得的一向少年老成的她也跟着笑。

　　那个时候笑的累了，看天边白云也看的腻了，可是方以莛并不想让这个瞬间很快的结束，因为最难得的，不过是此时的半刻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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