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花本无意,是人多情
一枝梅花突兀地从篱笆外斜□□来，就那么一枝，将院内原本的冷冷清清勾勒出几分生气来。
没由来的，手中画笔一抖，那画中的梅花也径直朝着窗外旁逸斜出。玉镜出神地看着手中的白玉狼毫，怎的都再也落不下笔来。
“二公子，该吃药了。”贴身的小仆端着药碗进门来，站在金丝朱雀屏风外，静候着。
被唤回神，玉镜将笔搁下，走到屏风外，端起碗来一口饮尽。还是一如既往的苦涩，好在他习惯了。近来发病的次数很少，大哥已经不怎么管制他的行动，只要按时吃药，也能在院里走走的，只是这院子再大，也大不过天下，大不过他想闯荡天下的心。
“二公子，大公子出门前吩咐，今日会有贵客登门拜访，所以他会早些回来迎客。并希望二公子也来见见这位客人，所以请二公子就留在前府不要去后院了。”小仆话毕，恭敬地退了下去。
玉镜却有些讶异，他是北熔大司命玉凉的弟弟，虽然年龄相差那么悬殊，玉镜也知道他们并非亲兄弟，但玉凉总是说他是这世上与玉凉唯一血脉相依的人，再加上自幼体弱，所以大哥将他藏的极深，虽然大家都知道他的存在，见过他的人却十指都能尽数过来。这是一来深怕他受到那些明里暗里的敌人对他不利，二来也让他多加休养。今日却容许他见客，看来这来客对大哥是至关重要。
“可惜了这花……”轻轻地一叹，这仿佛来自心底的声音，让玉镜又从神游中回过来。
不知何时，屏风后面多了一位红衣少女，红唇一笑，一双圆润出水的双瞳正眨巴着看着自己，正和适才笔下的红梅相应生辉。
“玉二公子画得一手好梅花，今日却让我逮着了一笔败笔，不知是属幸还是不幸？”少女俏皮地吐了下小舌，大大方方地走到了他的面前。
不太见生人的玉镜一下窘得耳根发热，却还是尽力平心静气地答道：“是在下才疏学浅，令姑娘失望了。”
少女也由着他客套，大摇大摆地走出门去，留下一句：“待会见罢。”
玉镜痴痴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下也隐隐有了猜测：她就是大哥的贵客吧。年纪不过十五、六，一颦一笑却早已没有了该有的生涩，该是怎样的人情世故，摧毁了这朵未开就凋谢的花。
“可惜了这花……”
想起少女的那声轻叹，再回过头来到刚才停笔的画前，从笔架上取了一支醮上黑墨细细地添了几笔，才又拿起那只画梅的狼毫，随后露出满意的笑容来。
晚膳前的时候，玉镜被小仆引着来了前厅，站定在门口，迟迟没跨进门。如他所料，那红衣少女坐在客座与大哥聊着什么。虽然是满眼微笑，笑意却都到达不了眼底就消失。
“二公子，你不舒服么？”小仆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不知什么时候，他的手已经捂住了心口。原来这就是心痛。苍白的脸带着笑，轻轻地摇头：“没事。”
“玉镜来了啊，快进来。”玉凉听见声响，见是幼弟来了，从少女身上移开视线。
少女也不由得向他看来，难得见生人的玉镜此刻有些窘迫，快步走到玉凉身边，喊了声：“大哥。”
“苍璧，我来给你介绍，这是舍弟玉镜。”玉凉将玉镜拉近身旁，又转向玉镜，“这是南离和氏楼楼主苍璧。”
“见过玉二公子。”苍璧礼节性地一福，抬起头，微微一笑。
玉镜只是看着她的笑，一时停住了思虑，只是看着，然后心口又是一阵疼痛。
见得玉镜脸色愈加苍白，玉凉有些吃惊地问：“镜儿你又犯病了？”
“没有，大哥，我没事。”玉镜回道，然后对苍璧一揖，“苍璧姑娘有礼了。”
“镜儿，人家苍璧可是名花有主了，你可别有什么心思哦。”玉凉见玉镜的神色有些异样，便笑道。
玉镜心里是一惊，却仍平静的说：“大哥就不要拿我开玩笑了。差不多该到晚膳了，别让贵客饿了肚子，免得让人说我们府里招待不周才是。”
“玉二公子哪里的话，难道苍璧看起来像是这样的人么？”苍璧轻笑道。第一眼见到这位苍白的少年，她就有一种不安，明明是纯净如一张白纸，一双总是在思索的眼睛却仿佛会是一眼看穿她的全部。
玉镜口拙地一时语塞。
玉凉忙打圆场：“楼主当然不会是这样的人。还请见谅舍弟不善言辞。请楼主移步饭厅吧。”
苍璧一笑，知道适时打住这话题为好，便跟着玉凉边走边说笑前往饭厅。
玉镜默默走在后面，看着苍璧，别过头去，恰好看到那枝越入墙的红梅。可惜了这花……可惜吗？
来到饭厅，三人坐下，仆从们将精心准备的一道道菜肴端上桌来，随后上了一壶酒。
“镜儿今日也小酌一杯，如何？”玉凉为苍璧满上酒后转过身问。
“好。”简短的答了一声。他并不喜欢喝酒，却也不排斥。仔细想来，对待一切他似乎都是如此淡定，不喜欢也不讨厌，永远是这样事事都揽在心里却都不能够上心。
除了她。她的笑。不能够到达眼底的笑。让他记挂着。挥不去的记挂着。苍璧。
晚上回到房里，坐在窗台前看着那枝红梅，夜色下还是不变的傲然。就像白天那红衣少女。迈出房门，来到墙前，玉镜终于伸出手来，将这枝折了下来。回到案几前，拿在手里看了一夜，想了一夜。
翌日清晨，唤来小仆，将一纸画卷和一只锦盒交付下去，送往和氏楼。
苍璧收到后，打开锦盒。
一枝梅花。
展开画卷。
那朵可惜了的梅花下，站着一位红衣少女。
画旁题词：花本无意，是人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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