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掌心碎片
自扶桓搬进了喻府之后，这段时间喻千尧过的很是轻松，可以说自做了锦衣卫镇抚使后过的最轻松的日子。文有扶桓出面，武有喻沈出头，自己则窝在府内闲时便去考考容怀锦的功课，实在无聊了就去副司走一走看看那些锦衣卫未来的花朵们有没有茁壮成长。
这日，喻千尧照例去给喻老爷子请安，用了早饭后便要退下，却被老爷子叫住。“你母亲的忌日要到了，你长姐也该回来了，今年你亲自去一趟帝陵把姝儿接回来吧。”
“父亲……”
“自从你母亲去了之后，你和姝儿就从未一起去看过她。我身体也越来越不好了，今年便不去看你母亲了，免得徒增悲痛。”说着倒了杯茶放在喻千尧面前，喻千尧忙上前去接，却看到父亲手上的一道伤疤，她还记得，那是当年为了就她被人留下的……
“父亲……”喻千尧悲从中来，连嘴角的笑都变得有些苦涩。“我知道您是想让我和长姐修复关系，只是，这又哪里是我自己能做的事呢。”
“我知道，我知道姝儿……”话未说完便幽幽叹了口气，上前摸了摸她的头安抚着。“你母亲若是活着一定不希望看到你们二人之间变成如今这样。”
喻千尧默默点了点头，抿了抿唇道：“那日我会去帝陵接长姐回来的。”
“好孩子。”喻明哲安抚的拍了拍自己小女儿的头，“好了，出去做事吧。”
“孩儿告退。”
走出芳心苑迎面便看见了喻沈，见他满脸戏谑的看向她出来的方向，也不理他只随意挥了挥手便向外走。
“你怎么了？像得了失魂症一样。”喻沈亦步亦趋的跟着她，用手在她面前晃。
喻千尧即便心中疲惫也不愿在嘴上落了下风，嗤笑一声侧看他一眼，道：“我明日要去接长姐回来。”
喻沈脚下一顿，走了几步喻千尧才停下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怎么，不跟了？”
喻沈一时无言，看着她的笑容慢慢平静下来。
看道喻沈面色突变，喻千尧便知道自己做错事了。快走回他面前，想安慰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最终只是讷讷的说：“我错了，你骂我吧。”
喻沈沉默着摇了摇头，顿了顿转身离开。
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喻千尧抬手便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喻沈当年是因为她的原因才没能和长姐有情人终成眷属，长姐因为这件事一直无法原谅她，喻沈虽从未开口可她深知，他也是痛苦的。又有谁，能真的毫不痛苦的离开自己心里的人呢，这样做的人，又有哪个不是相当于在自己心上剜肉呢……
“蠢货！”恶狠狠低吼一声，后一脚踢开了路边的石子愤然离开。
因为这件事喻千尧独自在房间坐了许久，扶桓来时也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接着又托着下巴去想事情了。
扶桓也不在意她的无视，自己找了个位子坐下也学着他的模样托着下巴盯着她看。
喻千尧虽然不在意身边坐了人，可是那视线却令她十分不适。忍了忍，又忍了忍，最终忍不住的回头看他无奈问道：“你到底想干嘛啊！”
“你干嘛我就干嘛。”
“你！”喻千尧被气笑了，指着他半晌才道：“你别学延清耍无赖，你都多大了！”
“我比你大上两岁吧。”扶桓平心静气的看着她，认真的回答她的问题。
“谁问你多大了！”
“……”静默了半晌，连喻千尧都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了，却见扶桓挑了挑眉说：“好吧，你没问，是我理解错了。”
唉。喻千尧重重叹了口气看向他，眉眼间皆是无措与无奈。
他总是这样，叫她怎么能不喜欢……
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他。
“我要去接长姐回来了。”
“砰——”
尖锐的声音刺的喻千尧猛然回了神，转身看时已经被扶桓挡住了，疑惑的看向他身后问道：“刚才怎么了？”
“没什么，我没拿住杯子，碎了。”说着将右手向后背了背，五指微长，狰狞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尚有未掉落的碎片镶嵌在掌心。鲜血一滴滴落在他身后洁白的长袍上，似花似罪，舒展着妖艳的花瓣。
喻千尧虽然疑惑他的反常，却没有深究，嘱咐了声“小心些”便不再多问。
“你刚才说千姝要回来了？”
“嗯，父亲希望今年由我去接长姐回来。”
“你能不能……”不去？
看喻千尧转身看他，最终只是笑了笑摇头，转开话题道：“明天是月二十，你祭奠过婶婶后就来我这里一趟吧，我有事找你。”
喻千尧无所谓的弯了弯嘴角，“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就屈尊去一趟好了。”
扶桓被她一句‘屈尊’逗笑了，下意识的便想伸手端茶，右手一动便感到刺痛非常，面上表情一僵又马上缓和。轻吸口气，转而又笑着看向喻千尧：“那就拜谢喻大人了。”
“嗯，可以退下了。”喻千尧憋笑道。
待扶桓离开后她才将视线放在那摔在地上的茶杯，缓缓站起走过去，一点点将碎片捡起，用袖子上拭去白瓷上刺目的血迹。
一声轻叹淡淡自唇间飘出，随后又回归沉寂，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第二天一早喻千尧就从喻府出发，刚穿过两条街便看到了一个熟人。轻轻拍了拍睡了一夜有些僵硬的脸，然后轻呵一声‘驾’便上前去，“上官公子，许久不见了。”
上官知安，上官家的庶子。
“呵，喻大人，真是好久不见了。”上官知安丝毫不给喻千尧面子，眼中的嘲讽简直快要变为实质刺在她的身上。
喻千尧不在意的笑了笑，像是完全没有听出他的嘲讽，仍是面带关切的问道：“不知上官大人近来如何了，身体可还好？”
不说还好，一说这个上官知安就像是被点了火、药一样瞬间爆炸开来，扬起马鞭就要向她抽过来。只是喻千尧又怎么是个好欺负的，同样举起马鞭用了巧劲让他手中的马鞭弯了个弧度就朝着自己的面部抽去。
上官知安虽然平时顽劣了些，可身上的功夫确实没落下过，反应极快的一松手让马鞭直直掉落下去。看着地上安静躺着的鞭子，他眼中似要喷火一般瞪着喻千尧。
反观喻千尧倒是一脸遗憾也看着地上，摇摇头叹了口气，像是在遗憾怎么没打上去。
上官知安顿时火从心生，要知道自从那日的朝堂会议之后他们上官家就屡遭太后打压，手中的兵权与其说是保命符却更像是个烫手芋头，丢了性命难保，不丢屡遭刁难。后来才知道，竟是喻千尧这个平日里只戳人暗刀子的竟在那时朝上公开给了他们上官氏一刀。虽然此举能为他们拉近容怀锦的距离，可后来调查后才发现容怀锦才是最清楚的明白人，谁帮了他，谁害了他，他一清二楚。如此，他们上官家倒成了太后眼中的容怀锦的□□，容怀锦眼中的中立人。
总之，是个两面不讨好的角色。
那，好处呢，好处又让谁占去了？
上官知安恶狠狠的咬牙，恨不得把喻千尧撕个粉碎以泄他的心头之恨！
对比上官知安的暴躁，喻千尧却是一脸平静，拱手抱拳道：“既然上官公子没事了，那喻某就先去了，改日定会登门拜访。”说完不等他回复，一扬马鞭便离去了。
独留上官知安一人立在街道上，盯着喻千尧离去的背影。
轻叩两声小院门，听到院门人应了声‘进来’才推门进去，喻千姝看到来人愣了愣随即一脸漠然转过身去继续缝补手上的旧衣。
“长姐，父亲让我来接你回家。”喻千尧小心翼翼的说道，
“怎么不让启修来？”说完自己先笑了两声，随后讽刺的说道：“他怎么可能愿意来。”
喻千尧知道喻沈就像她和长姐之间的禁忌，她不能提，不敢提，时间久了就只当做没有听到。
见喻千尧不出声，喻千姝这才放下手中的针线，随手将旧衣团成一团抬头看向雾蒙蒙的天，声音有些空灵：“终于到时间离开这里了。”没有悲伤，也没有欢喜，只是淡淡的，好似死水一般。“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进屋拿些东西就走。”
“嗯。”
在院子里四处走了走，发现比起喻千姝之前住的地方，这里被称为贫民窟不为过。院中仅有一座小房子，房子旁边长了些杂草，再远些的地方被人用小篱笆围了一圈，里面种了些东西，只是已经过了盛开的季节，她无法从那丛枯枝里面认出什么。除此之外，院内唯一的风景便是摆在门前的一个小矮桌，十分简陋，就像是工匠喝醉了酒时随手劈出来的一块木头。
“觉得这里怎么样？”
喻千尧收回了视线，复杂的看向她，“当时本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她摇了摇头，眉眼微扬，像一株骄傲而高贵的牡丹，她看过来笑说：“我不屑。”
是的，她不屑。
早该知道这个答案的。
喻千尧不再多说，拿过她手中的包袱背在自己身上。为了不引人注目，门口的马车是临时租来的，灰黑的样子，尽显朴素。
看着马车，遂笑了笑，高扬着脖颈宛如天鹅一般进了马车，喻千尧则在她坐稳之后也坐了上去，道：“长姐，我们回家。”
良久，才听到车厢中传来闷闷的一声“嗯”。
嘴角的笑意连压都压不下去，喻千尧索性就这样笑着，一路上吓到了不少听过她的事迹的百姓。不过，这些又和她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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