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玫瑰花蕾
第四十三章
王子明过去的记忆里，有关王婉婷的部分，也不全是坏的。
虽然很少，但有的时候，也许是阳光太好，她也会开心起来，不介意王子明还在角落，自顾自对着电视上正在播放的电影，模仿女主角的动作神情。
每当这种时候，她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彼时她还年轻，心病并未带走她的美貌，她的神经质甚至给她的美貌增加了一丝疯狂的风情。尤其是她开始对王子明宣泄自己的怒气之后，这种近乎残忍行为，却使她能够在日常生活中维持正常的表象。这也是王家父母不愿意拆穿女儿的重要原因。
王子明深切记得那一个夏日的午后，阳光透过窗户将她照得熠熠生辉，她身穿她自己做的浅绿长裙，别出心裁的搭配了深蓝格纹丝质腰带，黑色长发被她松散地盘起，慵懒而迷人。
那是一部经典电影，尽管当时的王子明并不清楚。
她曾经很爱这部电影，所以尽管所说的语言不同，她却能几乎与电视上的女演员同步表演，她眼神灵动地展现出平静表面下疯狂涌动的爱与恨。
“……并且离开你？”，她站在那，就好像有一名男主角真的在她眼前一样，她将女演员挑衅的语气模仿地惟妙惟肖。
“他们当然会知道的。我只向你告别，但别人早晚都会知道的。”
“再见，Charlie。”
她终于要离开这个男人，男人脸上的惊讶为她带来了某种报复成功的快乐。她绕过男人，脚步轻快地朝着房门走去，却在这时听到了男人的挽留。
男人的挽留不乏真诚，他听上去几乎要落泪了，但他的话语最终暴露了他依然是那个自私的、只懂向人索取却无法爱人的控制狂。
“我明白了”，她已经不再为此失态大吼大叫，反而平静的回应道。
“又是只关于你。我不算什么。离开你对我意味着什么也不重要。”
她甚至笑了起来。
“我不能这样对待你？”
“哦，不，我能。”
她打开门转身离去，奔向光明，再不回头。
电视上，远去的女演员身上交替着黑白光影，剩下男演员站在房间里。他满面怒容，开始砸毁房中的一切。
这声音让王婉婷清醒过来。
她意识到她不是电影中的女人。
她不在电影中，也不在学校戏剧社的排练场。她在那里遇到了他，他是戏剧社的指导老师。他谈吐风趣充满魅力，令不知世事的她崇拜至极，就像是电影中的相遇。
可与电影不同的是，她没有率先离开他，是他诱骗并抛弃了无知而愚蠢的自己。
电视上的电影转到了女人因为男人的逝去接受采访的镜头，潇洒离开的她依然对他无法释怀，因为他们曾经是相爱的，即使他只会用金钱和控制表达爱意。
可她从没有过爱情，她有的只不过是一桩校园丑闻，被骗的她受万人唾弃，那个骗子却活得好好的。
更不要说，还有一个证据，时刻提醒着她这桩毁掉她人生的污点，让她没办法忘记。
她面无表情地在房间里扫视，找到了躲在角落的王子明。
他不该被生下来。
要是他没存在过就好了。
后来王子明看过很多次《公民凯恩》，这是一部无可挑剔的经典，但如果放在经常回顾的电影名单中，那这名单更应该属于一位导演，而不是演员。
每个人总有不同的理由去爱同一部电影，有人爱它的镜头语言，有人爱它的光影暗喻。
王子明甚至说不上爱它。
但就像凯恩先生临死前还念念不忘，却让记者翻遍线索也找不到的“玫瑰花蕾”一样，那一个夏日的午后，就是他的“玫瑰花蕾”。
至于那个午后发生的其他事，他都记不清了。
也没有必要记得。
墓碑上有王婉婷的黑白小像，刘媛不知道看了多少次，依然忍不住感叹：“她真美。”
“嗯”，王子明应了一声。
每次来到这里，王子明都比较沉默。刘媛理解他，拜祭完毕后陪他静静伫立一会儿，才下山回家。
没两天，王子明趁着蹭饭的时间，向刘爸爸刘妈妈坦白春节要去试镜的事。
“爸，妈，实在对不起，让你们失望了”，王子明垂着头说。
短暂的沉默让王子明有些紧张。
“这种事要早讲嘛”，刘爸爸率先打破了沉默，王子明又是连连道歉，刘爸爸继续说：“那酥肉、圆子都要赶紧开始炸了，让子明吃了再走，还有元宵，也要抓紧包了，真是，早两天讲嘛，现在急急忙忙的。哪一天走？来不来得及的？”
刘妈妈也是一脑门官司：“本来还想等我表妹妹家，他们乡下自己养的猪，年底下杀了新鲜的送过来的。这下怎么好，外面买的猪肉不好吃的。”
“爸爸妈妈，不着急，我除夕前一天下午走，来得及的”，王子明赶紧补充。
刘妈妈：“那时间也赶的，你们两个哦，这么大了还拎不清。”
刘媛躺着也中枪，立刻抗议：“我冤不冤啊我，怎么就扯到我头上了。”
王子明：“对，不怪媛儿，是我前两天没做好准备来说。”
“工作要紧嘛”，刘妈妈安慰他，指着刘爸爸说，“那个人年轻时候，除夕晚上都在外面跟小弟兄喝酒的，你这是工作需要，我们都理解的。”
刘爸爸成了第二个躺枪的，哼唧唧地说：“年轻时候的事情，提它做什么，提它做什么。”
刘妈妈柳眉一扬，刘媛和王子明赶紧往厨房跑，知道老俩口又要咋两口陈年老醋、明撕暗秀了。
逃离战场后，刘媛对王子明说：“我说了没事的吧，你比我还像亲生的呢。”
王子明认真道：“因为爸爸妈妈知道我对你好，所以才待我这么好啊。”
“哟呵”，刘媛表扬自家老公，“很有眼力见嘛。”
王子明毫不谦虚的点头：“嗯，不只有眼力见，主要是眼光特别好。”
“哈哈哈哈”，刘媛拉起他的手，“走吧，我们去看女儿藏了什么，神神秘秘的，做贼心虚得太明显。”
王子明：“我猜是漫画书？小说？”
刘媛：“我猜是电子产品，我有听到声响，神神秘秘的这孩子。”
王子明：“赌一包薯片。”
刘媛：“跟你一包再追加一包，我赢定了。”
躲在阳台的王嫣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人赃俱获，还在偷偷给藏在书包里的小猫咪顺毛，并努力思考吃完饭回家之后，怎么不露痕迹地把小猫偷渡进自己卧室。
一晃就到了月底，刘媛和王嫣先后放了寒假，这期间王子明已经带小猫打完疫苗绝了育，这只被遗弃路边的小公猫变身猫公公，正式成为王家的一员。
当然，王嫣这种不讲卫生并试图瞒骗家长的行为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扣除了十个小时的平板使用时间，王嫣看着漂亮的小猫，心甘情愿的接受了，甚至都没有讨价还价。
更不要说，刘媛、王子明跟王嫣约定好，让她自己负责照顾小猫，王嫣似模似样地上网查资料，还买了新的小本子记起了笔记，俨然是要为壮大猫奴群体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在刘媛和王子明的帮助下，小猫拥有了一系列生活、玩耍用品，吃上了合适的猫粮，并且有了一个响亮的名字：小五郎。
因为猫公公一身雪白的毛发，只嘴巴上有两道黑杠，头顶上还有一道向下的黑色细条，神似毛利小五郎的胡子和刘海。
这真是一个看脸的世界，连猫也不例外。
小五郎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又背负了一个怎样的名字，它一脸严肃地吃着小奶糕，尾巴在身后摇啊摇。
除夕那天早晨，被刘爸爸刘妈妈投喂得必须定时上健身房的王子明，跟着冯远山，上了飞往B市的飞机。
王子明：“抱歉，冯哥，连累你不能在家过节。”
冯远山：“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再说了，没你的事也有其他的事，一样要忙。”
王子明适当的吹捧领导：“冯哥真是业界良心。”
冯远山毫不谦虚地附和：“嗯，简直圈内清流。”
两个人被自己逗笑了，一派轻松的到了试镜场地，进了门就看见一个人，冯远山皱了皱眉，小声嫌弃：“那不是西门插刀么，他怎么也在。”
很久不见的西门直男——西门轻，也就是西门插刀，他戴着个超大的□□镜，跟朱导勾肩搭背好得跟什么似的。
冯大经纪人不知道他为什么在，王子明当然更不可能知道了，王子明也知道冯远山不是真的在问自己，想到之前跟轩辕他们的讨论，低声纠正：“其实，他新外号叫西门深柜。”
配合眼前的画面，冯远山差点就没压住嘴角，轻咳一声，带着王子明迎了上去。西门轻见状便和朱导告了别，路过王子明时还拿低墨镜，故意翻了个白眼给王子明。
王子明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些想笑。
朱导带着王子明进了试镜房间，有些随意地指使王子明演了一段，就让王子明回去等消息了。
冯远山也觉得有些不对，问王子明试镜感觉如何，王子明面色不太好看，只说不乐观。冯远山到现在这个地位，还没人敢耍人耍到他面前来，更不要说还是大过年的，当下就沉了脸，说了句“这事我来处理”。
王子明信冯远山的能力，加上当下确实心情糟糕，也就没说什么。
冯远山带王子明上了车，对司机说了个没听过的地址。
王子明：“不是回酒店拿行李吗？”
冯远山：“我做事会这么不着调？带你飞一千多里就见这么个玩意儿？”
他是真生气了，一般他可不会用“玩意儿”来说人。
王子明听出了他的意思，看了眼司机，问：“还有一个？”
冯远山得意地点了点头，说：“大生意。”
来自朝阳区的出租车司机黄师傅狐疑地看了他俩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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