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但愿人长久 四
“诶,你知道吗?洛阳被任家赶出来了,好像还瞎了眼睛。”破庙里的乞丐们闲言道。
“这么快就被赶出来了一顿巴结也没什么好下场呀,白瞎了……”接话的那人说了一半立刻住嘴,洛熹刚好回来了。
洛熹绝对是做出了他这辈子最粗鲁的举动,上前一脚踩住那人,拽起他的衣领子审问道:“洛阳现在在哪?”
“在、在城北三十里的城隍庙里。”乞丐被洛熹的气势吓坏了,结结巴巴如实回道。
洛熹扔下那个人转身往城北跑去,可是洛熹跑到庙门口时脚步却放慢下来,走动一步都好像踩在刀尖上,心好像在滴血。
洛阳正坐在火堆旁靠着兔子,安静的笑着。洛熹从来不知道洛阳也可以笑的恬静,大概是没了眼睛的缘故。那曾是最美的眼睛,一颦一笑,都明艳动人,可现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块泛着血的白布。
“兄长怎么来了?”洛阳拿回考好的兔子吹着热气:“我可是背叛了兄长,兄长就不怕会被我杀?”
洛熹震惊的停住脚步,他没想到洛阳会认出他来。洛阳也没想到自己对洛熹熟悉到这种地步,竟然能分辨出洛熹的脚步、味道。洛熹几步跑过去坐到洛阳面前伸出手想要碰碰他却在一半停下了,洛熹现在怕一点点触碰都会伤到洛阳:“阿阳,你的眼睛……”
洛熹哽咽着说不出话,倒是洛阳笑着将洛熹的手轻轻覆在眼前的白布上:“兄长曾教导阿阳男儿不应轻易落泪,现在阿阳再也不会了,阿阳长大了兄长应该高兴不是吗?”
洛熹听见洛阳的话紧紧的把洛阳抱在怀里:“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配做你哥哥。”
洛阳眼睛不方便,两个人就暂时住在城隍庙里,洛熹不会让洛阳干活,自己一个人洗衣做饭挑水。可是洛阳闲不住啊,不知从哪弄来一朵牡丹花在洛熹眼前晃来晃去,吹着口哨道:“送你的。”
洛熹接过牡丹不做声,洛阳道:“不喜欢?这遍地野草里我能找到一朵牡丹容易吗?不过建康的牡丹开的的确是不好看,等我好起来咱们去长安,那里牡丹开得才好看……诶,洛熹,你干嘛?”
洛熹把牡丹戴在洛阳的发鬓上道:“你戴这种花好看。”
洛阳就像是牡丹,要开,就轰轰烈烈,若不开,就败掉。不矫揉造作,不孤芳自赏。
“洛熹。”洛阳收起笑容认真道:“现在所有事情都解决了,我们去长安好不好,找一个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的地方生活。从前都传闻洛家少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么多年我还没见识过呢,不过现在我也就能听听曲了。我用梧桐木,冰蚕丝,找最好的琴匠给你做一把最好的琴,你给我酿几乎酒就好。到时候,你弹琴我喝酒,好不好?”
洛熹笑着揉了揉洛阳的头发:“嗯,都听你的。”
洛阳的身体日益见好,坐在门口用叶子吹着高山流水,洛熹给他披上衣服道:“门口风正大着,进屋去罢。我去集市筹备些东西,明儿个一早咱就赶路。”
“嗯。”洛阳起身道:“早点回来。”
谁成想一语成谶,直到日入洛熹还没回来。
洛阳在门口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也静不下心,到了亥时洛熹才风尘仆仆地赶回来。
“洛熹……”洛阳喜出望外,可是话说了一半就住嘴了。脚步声不止是洛熹一个人的,至少有十个人,脚步极轻,是练过武的。
洛熹拉过洛阳从城隍庙的后门跑出去,一直跑到城门口:“阿阳,高洋对咱们还有忌惮,他答应任思远如果能杀了咱们便让御医给任宇治病。任府的人已经杀来了,你眼睛不方便,你先逃。”
“洛熹你要干嘛?”洛阳惊觉不对,洛熹不待洛阳反应把洛阳塞进箱子里盖上盖子低声道:“我已经买通了马商,他们会带你走,不要再回来!”
“那你呢?”洛阳想要掀开盖子却清楚的听见箱子锁上的声音,洛熹的声音若即若离:“我去拦住他们。”
“洛熹!洛熹你放我出去!”洛阳发疯了似的拼命敲打箱子,箱子竟震动的要从车板上掉下去,洛熹按着箱子对车夫道:“货齐了就快走吧,出关后夜晚不好赶路。”
作为哥哥,终于,能为你做点什么了……
车夫甩甩马鞭,马冗长的嘶叫,不紧不慢的走着,洛阳还在不断的拍着箱板:“洛熹!洛熹!别走!放我出去!放我出去!”马似乎都感到箱子里的人的疯狂,脚步加快了不少。
“洛熹!洛熹!你别走啊!”洛阳的喊声越来越撕裂,越来越沙哑,到最后变成了野兽般呜呜的低鸣声。
突然洛阳好像想到什么方法,竟徒手去扒开木板。像不知道痛似的,明明刚刚疯狂的拍打已经让手掌渗出了血,还是在不停的扒,任凭手上的血浸透木板,指骨几乎要露出,直到扒开一个自己能勉强通过的窟窿,才欣喜的摸索着爬出去,因为心急从车板上摔到地上骨碌碌的滚进一旁的草丛里,顾不得一身泥土和血迹,按照记忆里的路线一心往城门奔去。
洛熹,洛熹……洛阳一遍遍念着洛熹的名字,找到城隍庙附近时四周已经血流成河。
“洛熹!洛熹!”洛阳感觉每走一步都会碰到尸体,周围的一切和这些尸体一样,死气沉沉。洛阳不敢想洛熹刚刚经历什么,他只能蹲下身麻木地在尸堆里摸索着。他不知道有多少具尸体,十具?还是二十具?都无所谓,因为他真真切切的触碰到那具熟悉的尸体,就连皮肤上的纹理都再熟悉不过了。洛阳抱起尸体一遍遍触摸,他多希望是自己认错了,可是眼睛,鼻子,轮廓,以及外袍上绣的野鹤衔梅都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这就是洛熹。
“啊——”洛阳撕心裂肺的喊出来,眼睛干的难受,好像要裂开一样,他第一次知道不能哭有多难过。洛阳九岁家人下狱,十岁认识洛熹,那时候起他就知道要保护洛熹,十二岁时他开始和洛熹相依为命,终于现在所有事情都解决了,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他保护了一辈子的人到最后却是这个结果。
明明不需要的啊,什么都不需要为我做的啊……你只是我哥哥就好。
没有光芒的太阳升起来又有什么意义?你已携带风雨去,何须留我艳阳中?
洛阳缓缓将淌着血的手指点在额间,微微一顿顺着鼻梁开始画起符文,迅速而且流畅,咋眼间画满了脸、脖颈、手臂,嘴里念着不知名的咒文,在最后一笔结束洛阳猛地睁开眼睛,喝道:“有请巫祖,江涸。”
“叮叮当当。”庙里传来一阵铃铛声响,一双玉足从庙里踏出,一个穿着华服美冠的女人走出,但是那张脸,蛾眉、红唇,身上铁链缠绕,竟是公孙零露。
女人弯起红唇弯下腰问道:“小家伙找我有什么事?”
洛阳感觉到有人靠近,抱着洛熹的手紧了紧:“我要你帮我杀了任家满门。”
女人低头看着洛阳怀里的尸体笑吟吟道:“是为了他吗?不过现在的你什么都没有,拿什么和我交换?”
“倘若我没你需要的东西,你怎么会出现?”洛阳语气平淡,死水微澜。
“哦?”女人被挑起兴趣眯了眯眼:“我要你的魂魄,为了他可以吗?”
洛阳笑道:“可以。”
丑时,任府。
“嘭!嘭!嘭!”家丁听见沉重的叩门声打着哈欠开门道:“哪个混蛋这么不长眼这个钟头还来敲门,让不让人睡觉了!”
然而家丁还没看清叩门的人是谁头就从身上搬家了,叩门的人踏进府门门自动关上了。其余问声出来查看的人都尖叫着跑了。
此时任思远正在床边照顾着自己不省人事的儿子,突然任宇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任思远见自己儿子醒了高兴的凑过去却被任宇扼住脖子。任宇僵直地起身,毫不留情地拖着任思远走到不速之客面前。
曾经那个笑容明艳的少年如今满是戾气,如同地狱里的罗刹恶鬼。
“洛阳,洛阳你要干什么?”任思远惊恐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任宇两眼赫赫翻白,口水肆流。“洛阳,你要报仇就找我,不要伤害我儿子。”
洛阳把洛熹的尸体小心翼翼的摆在正位上,温柔道:“你要好好看看,伤害你的人都有什么下场。”
洛阳抬手打了一个响指,任宇的眼睛立刻变回去,软绵绵的倒在地上。任思远屁滚尿流的爬向任宇,还没等靠近家丁一个个像着了魔似的翻着白眼聚到任宇身边,撕扯啃咬着任宇的身体。原本失去意识的任宇因为痛苦尖叫着挣扎,然而每挣扎一下那帮家丁都会更凶恶的扑上去,血液和肉块四溅,场面惨不忍睹。
任思远爬到洛阳脚边抱着洛阳的腿哭求道:“这些事和宇儿无关,是我做的孽,你杀我吧!”
“滚!”洛阳一脚踢开任思远:“与他无关?那与洛熹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洛熹就要死!”洛阳把任思远的头按在地上扒开他的眼睛强迫他看着家丁分食任宇:“你知道我怎么报复侯景的吧?和你有关联的,谁也逃不掉!不过我不会让你先死,我会让你活到最后,你这么疼爱你儿子自然要让你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活活分食殆尽!”
任思远如陷冰窟,所有人都疯了,每一个人都互相撕咬伤害,一边哭喊着一边不受控制的伤害自己。这一夜,任府犹如地狱,每一个人死相及惨,凌迟、车裂、汤镬、腰斩,无一人幸免,连一只鸡狗都没活下来,遍地的尸体,整个任府俨然成为一座死宅。
公孙零露出现在洛阳身后,看着眼前的场景笑吟吟道:“这个结果你可满意?”
洛阳恋恋不舍地看着洛熹的尸体,半晌道:“能再麻烦你把洛熹的尸体带回洛阳安葬吗?”
“你这个小家伙还真会占便宜。”公孙零露打量着洛熹的尸体道:“不过可惜了你一番心意,我劝你最好不要把洛熹的尸体埋葬。现在洛熹的魂魄有怨气,郁结在尸体里,土葬之后魂魄可就出不来了。”
“那你能不能帮帮他,你要我什么都可以……”
“停!”公孙零露打断洛阳:“这个我帮不了他,这是你们自己的事,有缘人出现他自会释然,至于他什么时候能出来全凭他自己的造化。”
“那你能帮我保管洛熹的尸体吗?”洛阳循声问道。
“啧。”公孙零露不耐烦的绞着衣袖:“帮你就帮你,你要是魂魄有未了之事我也不好用。”
洛阳行了一个大礼,跟着公孙零露回到城隍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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