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自古多情空余恨 3

　　刘邦宠爱戚夫人，出门在外常常带着她，吕雉只能在汉宫作为留守。

　　吕雉再也不气恼，每天查看孩子们的功课，替刘邦疏通留守在的大臣，将自己的妹妹嫁给大将军樊哙，似乎刘邦怎么宠爱戚夫人都与她无关。

　　一年后战争结束，刘邦称帝，吕雉为后，立嫡子刘盈为太子。

　　边疆尚未平稳，刘邦还需要出宫平定。

　　那天吕雉浓妆艳抹，满头珠宝，身着用金线纹绘的凤服，晃得人睁不开眼睛，林离从未见过这样的吕雉，好像完全换了一个人，庸俗不堪。吕雉半卧在榻上拿着黄金制的酒壶笑吟吟道：“林离，你知道越王勾践破吴之后最先做的是什么吗？”

　　“奴婢不知。”林离嘴上说着，心里却清楚，勾践破吴后，诛杀功臣逼死文仲。

　　“我们的皇上嫌弃我耕地织布，锒铛入狱，沦为人质的历练还不够丰富，还要本宫学会杀人。”吕雉侧头看着窗外的天笑了笑：“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本宫以后看见的天，在也不会这么蓝了。”

　　林离知道历史上刘邦称帝后诛杀异姓诸侯，他要做的不是周武王，是秦始皇。而第一个被杀的功臣就是韩信，萧何谋划，吕后决定，韩信被关在笼子里让十多个宫女用竹签扎死，死相及惨。林离是吕雉的贴身侍女，这件事情一定脱不了干系，林离不想杀人，当即把藏在指中的□□服下，肠胃里立刻像火烧的一样，立刻神志不清。

　　待林离醒来，韩信已经死了。

　　刘邦虽然依旧宠着戚贵妃，也多多少少会去看看吕雉了。因为吕雉替他做完他想做的事。

　　吕雉从没想到戚夫人会恃宠而骄到让刘邦废了太子刘盈，立刘如意为太子的程度。一开始，戚夫人还只是找机会向刘邦提起，到后来简直是日夜啼哭的状态。

　　“戚贵妃说：娘娘强势，若是日后太子继位，她母子二人定然无法生存，想要让陛下废长立幼。”宫女跪在地上吓得浑身颤抖。

　　“哗啦”吕雉气得一挥手将桌边的鎏金花樽打翻：“本宫怎么虐待她了？要她去和皇上吹枕边风？她怂恿着皇上要把鲁元公主嫁给匈奴还不够吗？鲁元和太子也都是本宫的孩子，她的孩子是孩子，本宫的就不是了吗？”

　　“娘娘息怒。”林离忙在一旁劝道：“朝中大臣也都是为娘娘说话，戚贵妃也只是自己哭闹而已。”

　　“我怎么息怒？”吕雉拉着林离的衣袖：“那天你也在，皇上要把公主嫁给匈奴，我跪在门外哭了整整三天，狂风暴雨我都在门口一刻不断的哀求他，甚至磕破了自己的头他才松口。而那三天他在干什么？他让戚懿日夜侍奉，片刻不离的抱着刘如意。他可以不爱我，可他不可以不爱鲁元，那是和他血脉相连的亲骨肉啊。如今呢？戚懿那个贱人吹一吹耳旁风就要废了刘盈，他说刘盈不像他，说刘盈懦弱，刘盈在楚做人质呆了整整三年，他父亲又不喜欢他，要他怎么坚强？刘盈那么弱，他不能被废，废了就活不了了。”

　　“娘娘不妨去找张良帮忙。”林离看吕雉哭得凄惨，道：“张良是开国功臣，为人低调，手无兵权，让他去说再好不过。”

　　当日吕雉就让自己的哥哥去逼迫张良向刘邦求情。

　　林离手里握着《倾耳卷》，剩下的半幅画里画了两具尸体：韩信、彭越。两个人都是吕雉替刘邦解决掉的功臣。

　　吕雉为了刘盈可谓是熬尽心血，身为皇后跪谢周昌，逼迫张良，日夜看着刘盈写信去请四隐士，眼看着人一天天消瘦下去。吕雉输了丈夫，她现在只想保全一双儿女，刘盈对她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刘盈的书信请来了当年刘邦都没有请来的四隐士，刘邦知道刘盈的羽翼已经丰满，再也不是他能动的了，就停了废太子的心思。

　　刘邦停了废太子的心思，吕雉的动作却没有停，笼络朝臣，收买人心，杀伐果断，阴险毒辣发挥得越来越明显。

　　吕雉很明白的对林离说过：“我根本不在意我会杀多少人，杀一个人和杀十个人在别人眼中是一样的。窃钩者诛，窃国者侯。自从杀韩信的时候起，我就不是吕雉了。你要是想走，就走吧。”

　　可是林离很清楚的听见一个声音哭诉：“救救我，我不想这样，不想。”端庄舒缓如十六岁的吕雉。

　　公元前195年，刘邦病危。

　　林离走进刘邦的寝宫，刘邦早已无意医治屏退了下人，见林离来问道：“是皇后让你来的吗？”

　　“不是，吕雉一会儿会亲自来，我来的目的和吕雉不一样。”林离省下了一切敬称，淡淡道。

　　刘邦感觉的林离的不寻常，挑挑眉：“你想做什么？”

　　“我想给吕雉讨个说法。”林离踱着步子数道：“吕雉十六岁下嫁与你，那时你还只是个亭长，如花似玉的年纪在家耕地织布，洗衣做饭，孝敬老人，照顾儿子。又被你渎职牵连入狱，出狱后还要经常跋山涉水的给你送衣物。你封为汉王后依旧将吕雉留在沛县，在患难之时将吕雉作为人质。楚汉议和后你又得新欢，自从吕雉回来你少有在意。又多次听戚懿之意想要废长立幼，远嫁公主。你又不把事情做绝，要么你就彻底废了刘盈，你给够戚懿足够的宠爱却没给她能承受起这份宠爱的背景，你死后吕雉会怎么对她？你不仅是害了戚懿，你也害了吕雉，害得吕雉变了心。”

　　刘邦闭上眼睛听着林离一件一件数来：“朕死后姁娥怎么做都好，她不是圣人，让她不怨恨，不嫉妒是不可能的。”

　　“你爱过吕雉吗？”林离知道自己问的话有多愚蠢，但她不想让吕雉的曾经付出遗失在空白的岁月里。

　　刘邦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对她歉意太多，我没有办法像对其他女人一样对她，她比一般女人聪明，也比一般女人狠辣，我不知道怎么把她放在我的身边。”

　　“你当初要是对她好一点她也不会变成这样。”

　　刘邦睁眼看着林离：“刘盈为太子，母强子弱，日后定能好好帮助刘盈。她不是被权利蒙住眼的人，我相信她也不会伤害自己的孩子。我能补偿她的，也就这么多了。”

　　“写下来。”林离递给刘邦一张红纸和一支毛笔：“把你认为吕雉最想过的生活写下来。”

　　刘邦看着林离的眼睛，一圈圈蛊惑的波纹从林离瞳孔散开，刘邦被受了控制似的拿起毛笔把自己的内心毫无保留的写在红纸上：

　　一生享尽荣华，位高权重，不受任何欺负。

　　——我不求有心人，只愿我能相夫教子，平安度过此生。

　　刘邦一辈子都没读懂吕雉。

　　林离把红纸贴在吕雉心口，红纸竟慢慢融进吕雉的身体里，一阵白光乍起，和林离从汉陵听来时见的那个轻柔的声音一样：“谢谢你，林离。”

　　那张红纸上写的便是吕雉以后的心，代替吕雉活着，而吕雉真正的心思从此之后便永远沉睡。

　　白光消失后，出现在林离面前的是等在汉陵的江枫。江枫微微一笑，勾下林离颈上的璎珞道：“欢迎回来。”

　　《倾耳卷》上的另半幅画画的是吕后，坐在太后的位子上执掌朝政，眼神凌厉狠毒，与另一半笑容温和的吕雉成为鲜明的对比。她的脚下有许多人的尸体，韩信、彭越、戚懿、刘如意……一层一层垒起来，像山一样，搭起了她的后位。

　　那个在雨天替她打伞，笑着向她伸出手的吕雉，再也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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