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欧阳南如：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是非，我们认为他是十恶不赦，或许在他眼里，我们就是罪该万死。
时间：次日，1月27日下午
我和婳在车上耐心地坐着，半夏抱着奇久久不肯放手，我倒并不介意等上这么一会儿，只是此情此景让站在一旁的诗情何以堪。同来送行的还有娄伯和村民们，真是难为大家能一路送到桥头。我是最见不得这种场面了，对离愁别绪天然过敏，所以将头转向另一侧，尽量摆脱这种氛围。看着窗外的景色，虽然只有几天之缘，此刻也是充满了亲切感。现在回想起昨天的事情，感觉像是过去了好久一样——
娄伯闻讯赶到后，终于缓解了僵局。和娄伯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个人，只听得身旁的婳喊了一声“舅舅”，才知道那人原来就是欧阳南如，也就是奇的父亲。欧阳老师的出现让村民们仇恨的心态缓和了不少，只是奇一脸不屑的样子，看来这对父子的关系确实不是很融洽啊。老师让我们从屋里出来，只是诗的出现，让村民们的情绪又开始高涨起来，若不是老师有意用身体护住她，他们真的会动手。娄伯将场面稳定下来后，老师开始说话：“我给大家讲一个故事吧！
“他是一位父亲。他有一个女儿。他爱他的女儿。他只爱他的女儿。故事只有这四句话，可却并不像它看上去的那么易懂。人的感情是有很多种的，爱只是其中一种；爱也是有很多种的，父爱也只是其中一种。可是他将全部的感情倾注于爱，又将这所有的爱倾注于自己女儿的身上。这样的爱就不是一般的感情了，因为不是一般的感情，所以难以于一般人所理解。唯爱是一种病，显然他已经病入膏肓了。一种感情只要超过了界限，人就会丧失理智，他所看到的世界和我们所看到的将完全不同。在他眼里，女儿所受到的任何伤害都会被无限地放大，他能做的就是去保护自己的女儿，丧心病狂地保护。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是非，我们认为他是十恶不赦，或许在他眼里，我们就是罪该万死。
“我想说的是，我们不应该用自己的爱，去否定别人的爱，更不该将自己的恨，转移到恨之人的所爱。这是对死者的不敬，也是对生者的不公。”
他转身看着诗，接着说到：“这是个好孩子，很懂事，真的很懂事。她独自一个人承受着大家所有的仇恨，默默无闻，只为了换得村子的安宁。或许大家忽略了，她也是受害者，她不光失去了自己的父亲，还失去了自己的母亲。这十年来，她所承受的痛苦可一点都不比你们少，而她只有你们的孩子一般大，如果你们的孩子受到和她一样的待遇，为人父母的你们会怎么样？所以我希望大家能够接受她，如果这样有点难的话，至少不要恨她。”
老师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终于让村民们的态度发生了转变，此时的诗也已经饱含泪水，她终于理解了自己的父亲为什么会那么做。只是我不知道这眼泪是喜是悲，不过这些似乎都已不重要了，虽然这位父亲的做法让人无法认同，但是他的心意已经传达给了他的女儿。我也更愿意相信，这世上所有的恶，出发点都是爱。
听到了车门拉开的声音，奇总算是上车了，说完了最后一声“再见”，车终于开动了。
我：“诗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奇：“她想留下来好好照顾自己的父亲。”
我：“这样也好。真是搞不懂你，说走就走，你看大家多舍不得你，尤其是那个丫头，都哭成那样了。而且你老爸也在这……”
还没等我说完，他就脸一板，“哼！”
我：“不会是因为欧阳老师在这，所以才走得这么急吧？”
奇依旧板着一张脸，不说话，婳笑了笑。看来八成是被我说中了，只是这样的父子关系，真是让我长见识了。
我：“你们接下来准备去哪？要不去我家坐坐？”
奇：“好啊！”
我：“你，你还真是不客气哈！”
奇：“承蒙夸奖。”
我：“我没有夸奖你的意思。”
奇：“你这么害羞干嘛？”
我：“……”
时间：1天前，晚
欧阳老师站在院内，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他知道是奇过来了，“真是少见，你会主动来找我。”
奇：“八年前给我的题目，让我到这里修行，不单单是为了考验我的生存能力吧！”
老师：“附加题而已，不影响分数。”
奇：“那好，我也来个附加问。明明爱得那么深切，可换来的结局却是这样的悲剧，而同样作为一名父亲，你怎么保证自己所谓的父爱不会是另一个悲剧？”
老师沉默着，没有给出任何答复，或许在他的一生中，这是最难回答的问题。
时间：6小时后，晚9：00
奇：“这楼这么高怎么也没个电梯啊？”
我：“小地方就这样，将就一下吧！”
奇：“还有几楼？”
我：“还剩一楼就到了，再忍耐一会儿。”
终于到达我家门口，此时的奇已经喘得不行了。也确实难为他了，平时回寝室三楼都要坐电梯，这回提着两个人的行李上了四楼。我拿出钥匙，打开门锁，摸着门边的按钮，打开了屋内的灯。看到屋内那“惨不忍睹”的样子，虽然我开灯之前已有所准备，但我还是倒吸了一口气，而奇和婳的表情几乎僵住了。
奇：“容我冒昧地问一句，你确定这是你家？”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我还是无奈地点了点头，“就这么进来吧，看来也没有换鞋的必要了。”
奇四处张望着，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我以为一个房间能乱到像我们寝室那样就实属不易了，想不到还能乱成这样摧枯拉朽！”
我：“呵……呵……呵……那个啥，随便坐吧！”婳用中指轻轻在沙发上一舔，粘起了一层厚厚的灰，让我顿感无语。我：“看来还是先站着比较好……还是先准备晚饭吧！你们稍等一下，我很快就做好。”我打开冰箱，一股恶臭袭来，那些发黑的菜叶子，不会是我走之前买好放在冰箱里的吧？
奇：“你确定，很快就做好？”
我：“……”
我的父母都是小学老师，他们是在大专时认识的，后来工作也在一起，所以就在一起了。至于他们是怎么对上眼的，由于当事人也毫无记忆，所以没有任何具体的内容，男方的说法是“莫名其妙地就好上了”，女方的说法是“凑合着过呗，还能离啊！”。他们平时总是吵吵，即使我这个“莫名其妙”“凑合着”生出来的娃儿，也能看得出他们感情很好。而他们最大一个的特点，也是坑了我一生的性格，那就是懒。那简直不是一般的懒，那种懒简直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不是一般人。懒的具体体现之一就是不愿意做饭，我记得小时候，老妈从来都是把饭菜一次性做好，然后接下来的几天都吃剩饭剩菜，而且不带加热的那种。既然能吃上几天，就说明这些菜的保质期比较长，所以老妈最喜欢做的就是咸鱼，造就了我现在看见咸鱼，不，是但凡咸的东西就反胃的体质。后来自己尝试着做菜，虽然刚开始做得很难吃，不过也比吃咸鱼强，我的厨艺就是这样练就的。后来老妈见我会做饭了，居然就干脆不进厨房了，家里的伙食也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全权由我负责，而且他们会提出各种各样的要求，而在此之前我丝毫看不出他们竟会有这么多的禁口。
导致他们这么懒的原因是他们重度的麻将瘾。除了在学校教课的时间，其余时间都是在麻将桌前，小镇里的几乎所有麻将馆的老板都认识他们。正是因为他们对麻将的如此痴迷，导致了我从小就不知道零花钱是什么东西。于是钱就成了最敏感的话题，无论他们的说辞多么生动，但实际的状况就是，除了学费，其余免谈。更不可思议的是，老爸为了节省我的学费，居然不惜动用学校的关系让我跳级。等我念初中开始兼职之后，本是打算赚点零花钱，想不到老爸干脆连学费也不给了，还一脸和善地笑着说：“趁这个机会好好锻炼一下自立的能力，如果不行的话我再给你。”而实际上他的后半句话从未兑现过。
要不说老爸老妈在一起也可谓是臭味相投，虽然生活上的表现十分欠佳，但工作上却是出奇地一丝不苟。他们都是学校的高级教师，而且就在去年，老爸还当上了学校的副校长。那时我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可为这所小学的前途捏了一把汗，我可不希望若干年后回来连参观母校的机会都没有了。
经过一番打扫之后，房间也总算是可以住人了，此时已是晚上11点。
奇：“你爸妈还没回来啊？”
我：“不用管他们。这么晚了，也累了一天，还是早点睡吧！小婳睡我的房间，奇就睡客房好了。”
婳：“那，你呢？”
我拍了拍沙发，“我睡这。热水袋我放在床头了，如果冷的话就开空调，遥控器在书桌上，我刚换过电池了。好了，晚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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