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静安寺在城外三十里路远的凤凰山中，历经两朝风雨，寺中多潜心修行之人。虽路途遥远，不少潜心向佛的香客还是跋涉而来。
苏回澜以前并不信佛，但自从以为神仙托梦给她让自家避免灾祸之后，便觉得十分能有七分真，何况这次承担着帮宁姨娘还愿、给菩萨塑金身的重任。
今天早上刚刚下过一场春雨，山中还残留着淡淡的水雾，湿润的泥土气味扑面而来，树上的枝芽已经十分肥嫩，迎着阳光闪闪发亮。
“娘亲，在这种烟雾缭绕的环境下，真容易让人产生逸世出尘的感觉呀~”
“也只有这样的感受，能让宁姨娘忘记曾经吧！”苏夫人爬上来已经有些微喘。
走进遮掩在青松古柏间的静安寺，大殿里几位灰色宽袖大袍子僧人正在做功课，手持念珠，敲着木鱼，念诵着深有韵味的佛经，眉眼间透露着祥和。
但这些只是在寺中修行的外门弟子，那些大师及内门僧人都在更深处修行，平常有武僧把守，寻常香客见不着。
菩萨像前摆着几个蒲团，有香客正在上香。“既然来了，就拜一拜吧。”
苏夫人、回澜洗净脸手、用茶漱口，与待客的僧人请了三炷香，用双手的食指和中指夹着香杆、姆指顶住香的尾部，然后安置胸前、香头平对菩萨像，停顿一下，接着再举香齐眉，将香插入香炉。
“愿菩萨保佑我们苏家人平平安安。”苏回澜心里默默祈祷。
两人许完愿后，就去后殿与主持商讨具体事宜，约定请最好的鎏金匠人为观音菩萨铜像塑金身后，留下了丰厚的香油钱。
静安寺的中午准备的是罗汉斋，乃佛门名斋，名取自“十八罗汉聚集一堂”之意。做法是用“三菇六耳”，“三菇”是冬菇、草菇、蘑菇，“六耳”是雪耳、黄耳、榆耳、云耳、木耳和桂花耳，及其他共十八种鲜香可口的蔬菜烹制而成。
虽无大鱼大肉，吃完却觉得通体舒泰。饭毕，苏夫人因体力不支而在客房休息，苏回澜则决定去放生池，放生几条锦鲤。
早晨落下盏茶时间的雨，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出痕迹，天空澄澈清明。
回澜在亭子里依栏给放生池中的色彩斑斓的鱼儿们喂食，看它们争抢地欢实。
“丁香，你说这些锦鲤整日在佛前，怎么就没学会舍己度人，你看抢得多厉害呀~”
“小姐，它们要是不抢，那食都会落在水底，没法吃。”丁香一脸无奈道。
“原来是为了防止一吃一嘴泥吗，是我浅薄了，丁香，你去再给我找点鱼食来，要能浮在水面上的。”苏回澜好奇道。
“小姐，我怎么能留您一个在这里？”
“没事啦，这是静安寺，来往不少香客、僧人，后面还藏着那么多武功高手，你害怕什么呀？”
苏回澜无赖道。
“是，小姐。我快去快回。”
顾承宣此时不巧也在寺里，拜访师父。按理说，作为一个皇子，，但他的状况有些特殊。
他的生母狄玲珑，是先帝时期犯官之后，充入舞乐司，后又被分到太子府上。一次元炜帝醉酒，强与其发生关系。
本来此事应该到此为止，毕竟王公贵族谁都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没人发现就好。
坏就坏在狄玲珑怀孕，并忍了三个月后才说出来，胎儿已经成形，按皇家规矩这时候是不能再打掉的。
而太子妃此时也正怀着龙子龙孙，听闻此事，一时气急，五六个月大的孩子差点流产。
还是太子的元炜帝被先帝一番申斥，当时先帝身体已经非常不好，夺嫡正在关键时刻，此事令对手皇子大肆宣扬太子失德，造成了很大困扰。
因此狄玲珑即使生下皇孙，也被当时的太子和太子妃所不喜。
小小婴儿与母亲一起艰难长大，没有来自父皇的宠爱，也没有强势的岳家，宫中的太监婢女向来看人下菜碟，吃穿用度尽数克扣，只维持个死不了的程度。
一年后，先帝病逝，元炜帝登基。成为二皇子，顾承宣终于有了自己的大名，上了宗碟。随后，那个太子妃生下的孩子被封为太子，因为开始怀相不好，生下来就体弱多病，将养了好多年才堪堪康健。
后来，小太子不知听哪个奴才说道，自己的身体差有一半是狄玲珑的原因，便开始使劲儿欺负顾承宣。
顾承宣小，不懂事情，回去埋怨已经被封为婕妤的母亲狄玲珑当初为什么要生下他。
狄婕妤也是痛哭流涕，身为罪臣之后，教坊舞姬，不是被送人当小妾，被主母欺负致死，就是年老色衰，没得悄无声息。
当皇家妾，总比当普通大臣家的要好，起码自己孩子生出来就有个尊贵的身份，即使被看轻，被欺负，也不敢随便被夺了性命。
即使这样，顾承宣也有几次死里逃生，对方做的很隐秘，没留下手脚，但谁都能猜到，是皇后和太子手笔。
所幸，有师父护着，师父是皇宫里的一等侍卫，有次顾承宣被依附太子的四皇子和五皇子推入水中，就是被他救了。
自从见到侍卫潇洒的功夫，便缠着要学，最后终于被他拜师成功。
在宫里偷偷学武的日子是最快乐的，师父尝尝给他带好吃的，好玩的，给他带宫里见不到的书，因为他每次去藏书阁，总会被明里暗里赶出来。
顾承宣渐渐长大，师父送给他两个伙伴，大白和二黑，最后成了暗卫。慢慢有了自己的势力，在皇上面前露过几次脸。
皇上还是很厌恶他，但是长得好看的总是容易让人心软，那么大的皇子总是没有事情干，朝中也有人非议。
十几年前的事情，很多朝臣都是新晋的，并不是很清楚发生过什么。所以，皇帝也不愿意当年的丢脸事儿再被翻出来，有时也会派些又苦又累有风险别人不乐意做的事情给他做，比如这次去南方巡查春天的耕种情况。
顾承宣也乐得不在皇宫里多待，赶着干完活以后，他抽出时间过来看下自己的师父。
其实，他一直觉得师父应该是喜欢自己娘亲的，不然不会在娘亲病重去世，自己有能力保护自己之后，就来到静安寺出家修行。
“承宣，长这么大了怎么还会发呆？”原皇家一等侍卫，现佛门弟子悟心嫌弃道。
在想什么，顾承宣轻笑，他好像看见经楼下，放生池边，坐着曾经见过的少女。
“没想到时间过的这么快，转眼间你就快二十了。如今元炜帝的身体也大不如前，太子与左相正拉拢朝臣，扩张势力。局面不久后，恐怕就会紧张起来。你是怎么打算的呢，若是太子继位，他恐怕是不会轻易放过你。”
“师父，我虽不在意那个位子，但是也不是会让人随便拿捏的软柿子。”
“可你如今，还不足以让太子不敢动你吧？”
“额，培植支持自己的人确实不易，现在能站出来为我说话的人，大概都是从小认识的几个，靠情谊支撑，何况他们位不高，权不重，作用不大。”
“关键是，这些运作，都需要钱，而我正好很穷。”顾承宣盯着师父看。
“阿弥陀佛，老衲已经退隐多年，不问世事，徒儿，师父怕是再帮不上你什么了。”
“没有师父，我也许都长不到这么大。”
“虽然艰难，但是也不是没有办法，师父放心，母亲当初生我不易，师父救我教我也不易。承载着这么多希望和爱护，我会好好活下去的。”
嗯，何况有个美貌的姑娘，她精灵古怪，她心地善良，她与他兴趣相投。
正好，她家也有钱。
此刻，她正坐在放生池边，丫鬟离开了，正好下去勾搭一下。
“姑娘，你好。没想到咱们又见面了。上次是在下冒昧，怕是惊扰到，给姑娘赔礼。”
苏回澜正百无聊赖，看着寺中风景，就听见这样一句话。
转过头，在春天温暖而不刺目的阳光里，公子长身玉立，面露微笑，眼光真诚。
实在是让人想不到戏弄良家妇女的纨绔，感觉非常真诚。
“公子客气，是我先闯进入打扰，又自己提起猫妖的，顺口接下去也是人之常情，本不必道歉。”
“我乃京城人士，姓顾。因事在桃花山庄住了几日，没想到遇到了同样喜欢风雨江湖客的姑娘，真是缘分。”
顾承宣其实并不知道如何搭讪小姑娘。
“那日姑娘追的猫，在院子里找到了，已经被我养起来，不知姑娘府上是否方便，我…派人送过去？”
“那流浪猫真是有福气，既然公子已经养上，我就不夺顾公子所爱了”苏回澜看着这个脸红，说话也磕巴的公子，觉得可能是舍不得猫。
“实不相瞒，我家情况有点特殊，猫恐怕是不能随便养，不日就要离开建安，所以希望给它找个下家，幸好近日遇见姑娘，不然流只能随便给它找个人家了。”
“原来如此，我很喜欢那只黑白猫的。”
“小翠屏山下苏府，建安城里人都知道，我会告诉门房，顾公子派的人只要说是给大小姐送猫的，便会接收的。”苏回澜笑说。
嗯，终于可以撸猫了。
“那全拜托苏小姐照顾…”顾承宣一时找不到别的话题接上。
“小姐，鱼食我拿回来了，这个是馒头渣做的，不容易沉底。唉，这位公子？”
“是个猫贩子，我已经同他订了一只。”苏回澜逗人。
“苏小姐真是有趣，那我很快就派人送猫过去。，今日就告辞了。”顾承宣看苏回澜似乎不想在丫鬟面前多说，于是见好就收，转身离开。
“小姐，这个猫贩子长得真好看，穿得也不错。”丁香背后道。
“那你看上他了？”
“没有，我要一辈子跟着小姐的。”
“我倒觉得他挺不错。”苏回澜小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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