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黎明

　　风萧萧的吹着，吹在脸上一时干燥，这早春的风如同火烧一般，便是那天上的云儿似也越发涨红，黎明却是更近了。

　　小和尚明智倚在一旁的蒲团上，半闭着双眼微微喘着，只觉胸口一阵沉闷，待到睁眼处，却发现胸口上酣睡着那个俏皮喜儿，只见她睡眼朦胧，眼神稀疏，睫毛微颤，气息如芝如兰，不由得顾不上胸口沉闷，只是认真的看着。常听到但凡世间女子有四种美态，一为含羞带露，一为梨花带雨，一为妩媚传神，最后便是这晨间睡梦假寐了。眼前的喜儿虽然喜欢粘着自己，并时常呵斥拧掐自己，但是奇怪的是自己并不排斥，最令自己郁闷的是，最近的喜儿再追打自己的时候眉目里却多了份亲近，小和尚明智看着眼前酣睡的喜儿无可奈何的暗暗想道。

　　不远处仍旧放置着那个酒樽，想道昨天前的皇子旭一边言辞振振的说道，以茶代酒，自己便真喝了。只是喝后还认真的问道，“为什么茶又苦又燥？”皇子旭却又正经的回道，“明智兄，不懂品茶之道。这茶需得夜间饮用，才能慢慢品味，看来明智兄还要再多饮几杯呢？”然后自己便稀里糊涂的睡在这地上了。

　　看的皇子旭也宿醉于主座上，一张脸儿如桃面映红，呼吸之际，只见脸前发丝也隐隐若动，待显出那黛眉凤目，痴醉之态也是如此诱人。宛如“风雨落尘两不知，一时光彩真绝世。”的姿态。小和尚明智一时凝视，心里暗暗想道，幸好自己不是女儿身，若是女儿身，怎又舍得离开这样的人儿呢？

　　只记得当时两人饮“茶”酩酊大醉的时候，皇子旭却是浅浅说道，“明智兄，你看这世间繁华可好？”

　　“好，春花，夏草，秋月，冬雪，都好。”明智也脑中晕晕如是，胡乱答道。

　　“明智兄，拿虚言诓我呢。你们佛家讲究因果循环，四大皆空。怎到了你这里便成了不空？”皇子旭醉眼看着明智也是说道。

　　“哈哈哈，李旭兄，凡事莫较真，较真了却是犯戒了。所谓四大皆空，就是心中淡泊，好便是不好，不好也是好。”明智又是饮了一杯，心中更是畅快，随即胡诌道。

　　“明智兄果然妙语生花，只是我却是觉得这世间不好？”皇子旭也是又斟了一杯酒，抬头表情似有悲屈道。

　　“哦？可是哪里不好？”明智停杯问道。

　　“哪里都不好，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好？”皇子旭又是眼神朦胧般说道。

　　“李旭兄，你是不是饮茶饮多了，痴了一般？”明智听后只觉好笑，又是回道。

　　“那是一个下午，艳阳高照。空气很是燥热，我和父皇，母后站在一起。在祈天殿上接受百官施礼，我却是受不得燥热，更是身下一团人头低落，那种肃穆却是挤压着童趣的躁动。我望向了天空，天空上却是飘着几只纸鸢，纸鸢飞得很高，很远，又似乎只在眼前。我想去触碰它，感受它，我踮起脚来伸出双手用力抓向天空，手中仍是空空。待到力竭时却是摔倒在地。”却是皇子旭悠悠说道。

　　“那时正值祭天大典，因为失态，被父皇和母后好一顿责罚。我表面顺从之下，才换的他们的严苛责罚，整日于被关闭于书房中，埋头书中。只是我仍然忘不掉那纸鸢，只是责罚之后，我再出来时，再也不见宫中飘过任何纸鸢，尽管风还是依然。后来才知道，是母后。她传令这镐京城内再不允许纸鸢飞起，哪怕只是看看而已。”皇子旭说完又是饮了一杯，看的小和尚明智依然用心听着，才接着说道。

　　“有天中午，我莫名很是愤怒，心中如同着了无名火一般，我甩开了身边亲近贴身的扈从，用尽全力的奔跑着。听着风响在耳边，心里才觉得宁静了许多。待到没了力气时，才发现已经跑到宫门处，只见的一个与我年龄大致相同的少年却是站在那里，傻傻的站着。和他交谈后，才知道他是在等待父亲下朝，他一边说着目光却是飘向自己逃出的方向。”皇子旭停了一刻，却是身边楚媛拿下了他的酒樽，他回头只得无奈一笑，才接着说道。

　　“那时太阳挂在我们两个人的头上，两个人的影子一时也凝成一点。看着眼前的城楼围墙，我只想想出去，他却是想进来，一时的风似乎也郁结在脚下的影子上，一动不动。我们两个便寻了一处僻静之地，交换了身上衣物，出宫前我却是问了他的名字，他朗声说着他叫齐鸿。出去后我玩的很高兴，很痛快，只是有种只是却是暂时的。回宫后便看到大哥景和二哥宏也跪在乾和殿前，还有齐鸿和他的父亲齐渊。而殿前湿漉漉的，是血，未干的血。只因为我跑出去，看我长大的扈从们却被斩杀，那天没有风，没有雨，我却是哭了。”皇子旭说到此处，却是长吁了一口气，那张脸上也是难得的出现悲凄。

　　“末了，母后告诉我原因，她说她只说一次，也只有这一次。我是皇子，以后要做天子。哈哈哈，天子。从此我便一直小心谨慎，向着那个的目标进发，不，更像是母后的目标。”皇子旭像是不满这个答案，竟是自己嘲笑起来，只是他嘲笑的方向却是他自己。

　　“李旭兄，你怕是想多了。你现在不是很开心吗？”小和尚明智见得皇子旭一脸惆怅，忙是宽慰道。却见得身边楚媛做手势嘘声，醉眼看去皇子旭却是已浅浅睡去，那张脸上依然刻着自嘲。

　　见得楚媛又是在皇子旭身上盖了厚厚一层褥子，浅浅像自己示意才回内庭。自己分不清是第几杯的时候，却是眼前绿衣飘过，只记得有个人把自己手中的杯子扔掉，便沉沉睡去了。待到醒来却已是现在这般状况了。

　　小和尚明智莞尔又是一想，这世间之人看待他人大多从光彩处出发，却不曾注意也不会注意那光彩之后的阴影。只是世人皆有阴影，自己有阴影，皇子旭也有阴影。只是他的阴影不似常人，那是一个荒漠，心里的荒漠。或许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片荒漠，埋着属于自己的向往。只是他的荒漠是隔绝于光彩之中的，而光彩便不允许存在阴暗。从此他便只生活在光彩之中，那迷人而又悲伤的光彩。

　　等了一会儿的小和尚明智终是不得不把喜儿压着身下的手抽了出来，待拿出来已是麻木一片，胸前的喜儿却是有些惊动，身子翻动之际又是一只手抱向了自己。小和尚明智又是一阵呜呼哀哉，忙默默念道，“阿弥陀佛，□□，空即是色。佛主保佑，不是小和尚我意志不坚定，实在是红尘俗世太过诱惑了。”

　　想道诱惑，小和尚明智又是看向了喜儿，只见那张脸上像是开出了花一般，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待到自己靠近时，不觉间嘴唇上像是触到一团温润。小和尚明智忙是抬起了头，却是喜儿醒了。

　　“好呀，你敢偷亲我？”喜儿眨眼之际又是大声呵斥。

　　“我，我，小僧一时……，无意……”小和尚明智忙是辩解道，只是话到嘴边又踌躇一片。

　　“好呀，你还跟不承认？看我不掐你个三魂出窍。”喜儿说完作势又扬起了手。

　　小和尚明智见得喜儿又是扬起了手，不由得心中惶惶，只觉得腰间一疼，值此晨昏交接却是一阵无名之火怒气。佯装愤怒说道，“亲你怎么了？谁让你靠在我胸前，谁让你生的这么可爱？”

　　喜儿听得后，却是羞恼不已，手上却是没了力气。“你说的可是真的？”

　　“什么真的？”小和尚明智见得喜儿手上一松，正心中偷乐，胡乱回道。

　　“你这个大骗子，看我不掐死你。”喜儿听后却是怒上心来，手上更是用上了力。疼的小和尚明智又是一阵叫痛。

　　小和尚明智无奈之际，不由心中一横，拿定主意，又是将嘴送在了喜儿的脸上，果见喜儿手上又是一滑。这一刻，两个人心跳却是停住了。

　　“哈哈哈，明智兄果然是性情中人呢？看来我也要多多效仿呀。”却是皇子旭被两人吵醒，取笑两人之际，那张脸却是光华还复笑着看向楚媛，惹得身边佳人脸上又是一红。

　　“以后再找你算账。”喜儿却是看见了一旁的皇子旭和自家小姐，忙羞得小跑到内庭中去。

　　“媛儿，我嘴上也是好渴，是不是也借你脸颊一用？”皇子旭看的身边佳人面色如洗，容光焕发之际，眼中迷离更是柔情万千，不免出口逗道。

　　“你个坏人，不理你了。”楚媛却是羞恼，又将身子移向一面，只是那眼角仍是瞥向皇子旭，系着一腔关切。

　　“哈哈哈，好了，不逗你了。”皇子旭见得楚媛羞恼，忙开口道。说完却是看向良久不言的小和尚明智，不禁询问道，“明智兄，怎么这么无精打采？”

　　“李旭兄，不知什么缘故，心绪却是有些不宁，茫茫中似有隐痛，只是莫名。”小和尚明智却是缓缓说道，果然他脸上带有忧虑之色。

　　只听得远处鸡鸣声起，钟声正响，却是黎明已至。抬眼望去，朝霞被初阳映的通红，如同小和尚明智眼中的忧色。

　　“是呀，你一夜不归，怕是你师父牵挂呢？”皇子旭见得小和尚明智眉头皱起，也是出言宽慰道。

　　“是呀，一夜未归，不知道师傅现在在干嘛呢？”小和尚明智也是悠悠回道，只是声音仍然没有力气。

　　“不过，现在黎明已至，明智兄无需牵挂记怀。等下我便同你一起乘车马送你回去。”皇子旭醒了醒目说道。

　　黎明？正是黎明才忧虑呢？也就自己知道这些天来，师傅总是长夜燃灯，等待着不知什么人来，精神连日不佳。小和尚明智又是心中暗道，看向皇子旭时，嘴上却说道，“也好。”

　　“可是那慧明师傅？”却是楚媛浅浅问道。

　　“是呀，我师父就是慧明呀。”明智小和尚见得楚媛知道自己师傅，脸上却是浮现了笑容。自己这才知道从别人口中听到自己师傅，心里也是高兴，更是一颗心飞向了佛光寺去。

　　“那我也同你们一起去吧，母亲一直提起他，说她那里还有你师父的东西呢。”楚媛见得小和尚明智脸上有笑，也是微笑道。

　　“哦？什么东西？”皇子旭也是满脸好奇之色，出口问道。

　　“一个锦盒，我也不知道里面装着的是什么？”楚媛看着皇子旭浅浅说道。

　　“殿下，车马已经备好。”却是凯风走了上前说道，晨光中只见他身上衣物沾露，像是很是匆忙。

　　“那好，我们便即刻启程吧。”皇子旭看着眼前的朝阳放声说道。

　　晨光中，只见路上繁华点点，朝露珠珠，迎着风儿，却是透着清爽。几人于车上也是颇感畅快。

　　只是小和尚明智眼中的焦急却是不减，一路上尽是无心欣赏美景，只沉着于那个归去的方向。

　　“你在看什么？”却是楚媛看着皇子旭良久将目光扯向车外，不由问道。

　　“我在看那路边的牡丹。”皇子旭回头浅浅答道。

　　“可是牡丹还没开呢？”楚媛眼中不解，又是说道。

　　“没关系，我可以等。等到花开的时候，我会好好用眼睛看着那花开，看到了我再轻轻告诉你。”皇子旭又是眉目之间华光异彩，轻轻说着。

　　“旭哥哥……，你真好。”楚媛已是眼角湿润，一双眸子深情看着皇子旭。

　　“骗你的，小傻瓜。路边哪有牡丹。”皇子旭转身又是一脸坏笑。

　　“你坏，你，大骗子，不理你了。”楚媛眼眸却是松懈，顷刻间便是泪珠点点，浅浅欲滴。

　　“傻瓜，你便是我的牡丹。”皇子旭却是将手擦拭楚媛的眼角泪滴，心疼道。待眼前佳人情绪好转，才将目光放到车外去，佛光寺却是已渐进眼前。只是明智仍是眉间深沉，不得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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