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我养你,也该养你的猫

　　拎着大包小包回家，一开门，便看到那只猫正蹲在门口，两只眼睛黑的没有一丝杂质，歪着脑袋，嘴边的那片小花毛随着嘴巴乖巧地张开“喵——”

　　任何一个人看到这副景象都会被萌一脸血吧，可我却不由自主地一抖，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小阁子把特意带去超市装东西的帆布袋往地上一放，走过去把一副可怜巴巴模样的小东西抱到怀里，亲昵的蹭着它的小脑袋。

　　我气得牙根发痒，留着她们两个在客厅里亲热，我一个人把几大袋子的东西提进去，然后闷声不响的一件件拿出来收拾着。

　　小阁子看到我默默劳动的身影，抱着猫走过来，歉意道：“我来帮你吧。”

　　我条件反射般后退几步，和她怀里的生物保持了安全的距离，语气酸酸冷冷：“不用，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小阁子看着我，眸里有一丝笑意。

　　我愈加无名躁动，望向她手臂上耷拉着脑袋、一脸矜持冷淡的猫，感觉很费解：这小毛球有什么好的。

　　而且我竟然要吃它的醋。

　　等我七手八脚把买回来的东西归置的差不多，回头，阳台上小阁子正在把一包猫饲料倾倒在小猫面前的食盆里，那小家伙正守在一边等的眼睛一眨不眨。

　　小阁子倒好了饲料，转过头看到依旧一脸冰山的我，轻声道：“过来呀。”

　　我犹豫，虽然阳台上有一只让我无比恐惧的生物，但这貌似还是第一次她这么亲近的邀约我。挣扎半晌，我觉得还是老婆比较重要，磨蹭着走了过去。

　　小阁子坐在被她打扫的一尘不染的光洁地板上，低头看着扎在食盆里一耸一耸的小脑袋，轻声问：“你怕猫啊？”

　　“我怕它？”我气鼓鼓地瞪着埋头完全没吃相的毛团，语带不屑。

　　吃的正起劲的猫似乎感觉到了我的挑衅，忽地抬起头来，冰冷幽深的黑眸直对着我。我心底一抖，但又意识到在这关键的时刻绝不能认怂，于是硬着脖子又愣是瞪了回去。

　　就这样，我一个一米八七的大高个，就这样站在阳台前和一只比我手大不了多少的、只有几个月的小猫大眼瞪小眼，势均力敌的对峙着，谁也不肯服输。

　　片刻，可能它觉得杵在面前的傻大个太二了，不再理我，漠然的低头继续吃它的晚餐去了。

　　我浑身肌肉一软，松一口气的同时意欲未尽的瞥了它一眼：和我斗。

　　暖黄的夕阳从阳台上扑进来，像在地上织了一条透明轻盈的金色地毯，就连被光线穿过的空气，都染上了它温软旖旎。

　　小阁子就坐在这块发光的空间里抬头仰视着我，眼眸清澈恬静，嘴角隐着一丝极淡的笑意，声音很轻，像叶子落在眼前熏暖的黄昏里：“谢谢你。”

　　我心跳一滞，看着她在光芒里怜弱的侧影，不怕死的捱着她坐下了。

　　“你说啥？”我赖皮的挤挤她，问道，“没听见。”

　　她脸上爬上了浅浅红晕，眼睛里的轻柔也浸着一丝羞怯：“谢谢你，”她停了一下，看着我的眼睛，真挚感激又含着小小的胆怯：“让我可以养猫。”

　　我压抑着内心的得意和狂喜，面上却是云淡风轻：“没事，我养你，也该养你的猫。”

　　她脸上的红潮深了一分，还没等我骄傲完，她又补了一句：“其实它很乖的，你不用怕它。”

　　我登时挫败，恶狠狠又忌惮地看了进食的猫一眼，你爹的形象都给你败完了。

　　“小时候被猫抓过，”既然她已经识破，我干脆垂头丧气地承认了，“有阴影。”

　　“哦。”她双手抱着膝盖，看着我。

　　“然后老做梦梦到很多猫扑上来，”我蔫蔫的，“抓破我这张可以依靠吃饭的脸。”

　　她眼睛里透着小小的笑意，继续看着我幼稚的发牢骚。

　　“猫有什么好的，又能吃能睡，还喜欢装高冷，关键爪子还那么锋利。”

　　“猫抓过你哪？”

　　我顿时来了精神，坐得挺直，指着自己的胸口：“这儿，你要不要看。还有疤。”

　　“不要。”她眼里闪过一丝羞涩，摇摇头。

　　“哦。”我又蔫回去，有这个碍事的家伙在这儿，我只能忍了。

　　默了片刻，她又轻轻开口，脸上透着可疑的酡红：“我以为是你打架来的。”

　　“啊？”我木了一瞬，反应过来她是在说我胸口的疤，不由兴奋起来，一直以为她每次都害羞的不敢睁眼，原来她还是有看过我的……身体的。

　　按捺着脑中的神驰，我咳了一声，道：“男生嘛，难免年少磕磕绊绊留几道伤疤，不过我的伤不在那儿。”

　　她目光轻浅：“在哪儿？”

　　我像是被什么击中，笑容敛去，默了一会，伸起自己的左手。金黄的夕阳落在我摊开的手掌上，掌心镀着的光让那里不易察觉的畸斜显眼起来，语气黯淡而又嘲弄：“这里，被人打骨折了。”

　　感觉到她的身体明显一僵，我放下手，淡然道：“不过后来好了，做正常的事没问题，只是……”

　　小阁子看着我，我感觉到她的视线，转过头去，从她落着珠子般的眼睛里看到了如河流般淌动的恐惧和心疼。

　　我对着她安慰一笑，不打算瞒她：“还记得来找过我的唐笑吗，这只手就是为她打断的。”

　　她的呼吸一霎变得很轻，睫毛抖动了一下，微微低下头，躲开我的眼睛：“嗯，我知道她，我听过她的演讲。”

　　我看到她环着腿的小手握得紧紧的，指节发白，心头泛过一阵温热。

　　“我12岁认识唐笑，她爸爸和我爸爸是生意合作伙伴，”我看着外面变得血红的霞光，慢慢道，“那时候我们俩都刚上初中，在一所学校，所以常常一起结伴上下学。”

　　头发垂在她脸上，莫名地有些脆弱和憔悴，也让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她微微侧转向我的脸说明，她在认真听我讲话。

　　我回忆起那段狂傲无虑的青葱时光，声音里不由染上了几分历经过的好笑和缅怀：“唐笑从小就当公主，长得好看，家境好，学习也好，老师，同学都喜欢她，很多男生老给她塞情书。我那时候吊儿郎当不学习，整天不是打游戏就是打台球，或者是被我爸逼着打拳击。我爸是拳击迷，阿里的铁杆粉丝，我很小的时候把我送到拳击馆里让我练拳，还说什么做不了顶尖拳手，就做顶尖拳手的老爹，真是神逻辑。”

　　我想起那个狂热逗趣的老头，嘴角不由弯起一抹笑容。

　　“那你一定练得很苦吧？”她问我。

　　“还好啦，”我揉揉她的头发，“我爸只是想让我打拳他心理上图个高兴，怎么会真的把我往专业拳手上培养呢。我呢，虽然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练，但还是有点效果，起码身体一直很好，偶尔在网吧那些地方遇到小混混们也不犯怵，虽然也没真的跟他们动过手。后来初中的时候好像还拿过什么奖来着，记得当时那个教练很激动，但我自己没什么印象了。”

　　“其实你还是喜欢的拳击的吧？”她忽然轻声道。

　　她的侧脸沉在逆光里。我伸手捏捏她透明的小耳垂，盯着她黑黑的眸子，认真地回答：“嗯。”

　　我眨了眨眼：“不过我最喜欢拳击的是它给了我八块肌肉还有人鱼线，这个你更应该看见过。”末了意犹未尽的补充，“我还拉你摸过。”

　　她被光圈罩的毛茸茸的小脸倒是看不出红来了，只羞答答的一缩。

　　我继续忆往昔的峥嵘岁月：“那时候我和唐笑关系很好，我照顾她，她也蛮依赖我的，不过我整天不上课到处浪荡玩闹，风风火火的，也不懂什么早恋不早恋，而且我这种问题少年也没有其他关系好的女同学，也就单纯觉得和她在一块感觉不一样，有什么也喜欢在她面前显摆。”我想起当时抱着吉他给她弹我学会的第一首歌，张震岳的《爱之初体验》，真是一语成谶啊。

　　“算是有好感吧，”我换了个姿势，把两条长腿大剌剌的伸了出去，“她对我也是，不过我是后来才知道的。”

　　“15岁刚升学高中，她去了市重点，而我只混到了一所普通高中，交集慢慢减少，后来忽然有一天，也大概就是高一那年的这个季节，她跟我说有人在学校里欺负她，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我虽然很小就开始练拳，但基本上没打过架，一是因为教练和我爸在这上面管的严，不能我练过就随便出去欺负别人，也是怕我受伤，二是我自己本来也不是那种惹是生非的人。不过唐笑那次我真的脑子里一下一股血冲上去，完全的昏了，她也算半个和我一起长大的人吧，看她哭成那个样子，当时我实在是忍不了，直接就冲到她们学校去了。”

　　“后来呢，你替唐笑学姐出了气？”她抿着唇，小心翼翼地问。

　　“他们有四个人，”我揉着手掌苦笑道，“都是那种常年打架的地痞流氓。我一记重拳上去的时候，旁边冲出一个人不知道跟哪捡的一块特别厚的木板挡上来，很硬，我听到手掌里面擦的一声，然后第一掌掌骨基，断了。”

　　她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我。

　　“养了几个月，算是好了吧，”我撑起一条腿，把左手搭在膝盖上面，“不过再不能打拳了，就连台球打久了都隐隐地疼。”

　　我黑眸里浮着自嘲：“后来听说是唐笑不知和一个学校里很优秀的女生争什么，然后莫名就杠到男生身上来了，唐笑为了证明她优秀，她骄傲，所有的人都该围绕着她转，就把我叫出来配合作证了。”

　　阁子轻轻看着我，眼睛里是无措的心疼。

　　我轻轻捏起她抱着腿的手，忽然触碰到她手心湿漉漉的，我一诧，抬眼对上她的眸子，顿时明白了。

　　她的眼睛像暗夜里的海，潮湿地涌动，散发着淡淡的气味，想要靠近却又在后退。

　　那种犹豫的深邃顷刻之间吞没了我。

　　她想要知道我年少时的青春与伤痛，却又害怕听到我爱第一个人时的轰轰烈烈、伤筋动骨，她手心的汗，是她想要进入我过去现在的生活而又不自信、不知所措的胆怯和紧张。

　　我弯唇一笑，眸里有潮热的水汽。

　　小阁子，谢谢你给我的，你的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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