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初世的回忆——狐忆 壹
城南刚开了一家酒楼。
听说这两天开业酬宾，沈白非要拽着他去。
“就你这身子骨，去那儿又吃不了多少。跟着凑什么热闹。”秦洺合上电脑，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复而转过头看他。
“你这人怎么这样，吃不了多少还不让吃饭了。去哪儿吃不是个吃。快快快，再晚了没地了。”
“谁请客。”
“我。”沈白想拿白眼甩他，却看到他那不怀好意的笑。
他们来到地方，发现人是真不少。
秦洺一直是周围人一多，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走了走了。”沈白在身后催他。“我好不容易预定上的雅间。”
秦洺这才松了一口气。
房间布置的格外雅致。然而——
“沈白。”
沈白突然身体一僵。
“啊？”
“你带我来这儿——什么目的。”秦洺推了推眼镜，一脸严肃的问他。
“这你都能猜到。”
“你家雅间带会客厅的啊。”
“嗯——是哦。”沈白挠了挠头，似有所悟的点了点头。“好像是这么回事诶。”紧接着傻呵呵的笑。“有人给我这个房间号，我就带你来了啊。”
“谁。”秦洺蹙眉看他。
沈白无辜的眨巴两下眼。“不知道啊。”
“沈白我告诉你，就你这样啊，哪天别人再绑了你，我也不去救你。”
“我家有人会给我交赎金的，再说你去能有什么用。”沈白边说着边用目光打量他。“莫不成用身体——□□！”
“你能不能要点脸。”
沈白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咱俩谁跟谁。”
“那我将来睡你媳妇行么。”
“你真过分。”
“看来传闻说二位关系甚好是真的。”
眼见着秦洺和沈白都快撕扯起来，门却被推开。
“我们关系好不好，已经用得到传闻了。”秦洺整了整衣衫，看着屏风后走出的人。
“那是自然，谁不知道沈家少爷当年——”
“你够了啊。”沈白瞪着他。“我不就当年被绑架过一次么。碍着你们什么事了。”他也是不满。
“我们不坐下谈么。”秦洺适时打断二人的对话。
“敢问怎么称呼。”
“韩啸”
“韩先生，敢问叫我来，可谓何事。”
“何事。”韩啸拿出来一个蓝色的瓶子，递给秦洺。
沈白拿起来对着灯晃了晃。“这什么啊。”
“你的记忆。”
“我的——记忆？”秦洺甚是诧异的看着他，韩啸也看到他眼神中的不理解。
“你把这个喝了，自然就知道了。”韩啸把桌上的玻璃瓶又向他推了推。
“你说喝就喝啊。”沈白警惕的打量着他，“你要是里面装些别的东西，我们岂不是跑都跑不掉。再说了，你说里面是记忆——”秦洺打断他。“我的记忆并未有过缺失，从小到大，我的记忆都好好的。”
“那前几世的记忆，你也记得？”
韩啸玩味的看着他，似乎从秦洺脸上看到情绪的波动，让他很是得意。
“我若想害你，何必找这么个蹩脚的理由。”
沈白将信将疑的看看韩啸，又看看秦洺。
“也是。”秦洺笑的颇为从容，揭开小瓶上的盖子，仰头，一饮而尽。
霎时间秦洺脸色变得很难看。
“喂，秦洺——”沈白着急的看着他。
“你别吐出来啊，”韩啸赶紧推给他杯水。
秦洺抢过来灌进去，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真有这么难喝？”韩啸不屑的撇了撇嘴。
秦洺一副要不你尝尝的样子。“别这么看着我，我若能喝，还有你什么事。”
“我的记忆呢。”
“没到点呢。回去睡觉吧。”韩啸看了看表。“今天早点睡，不然会很难受。”
“若是我什么也没想起呢。”
“没有这种假设。”
韩啸也不管秦洺满不满意，就开始下逐客令。
“我想——以后你会常来这里的。和你的朋友一起。”
秦洺看到那意味尤深的笑容，不禁觉得甚为熟悉。
“是么。”
“你真的没事啊，他没给你下药吧。”从酒楼里出来，沈白就一直缠着他问呀问个没完。
“死不了。”
“你不会今天睡下就醒不来了吧。”
“那就帮我收尸啊，怎么这么舍不得我。”
“你这个月的房租还没交。再说了，屋里死过人，我还怎么再租出去。”
秦洺不太想和这种人说话。便斜着身子窝在车后座里，太阳穴有一下没一下的突突跳着疼。
秦洺回了家，倒床上就睡。他也不知道哪来的困意，枕头还没沾到就睡着了。
天地初开。一片混沌。
夸父逐日。女娲补天。
精卫填海。愚公移山。
哦，和这些个没什么关系。
他救过断腿的狐狸。
救过撞到树上的兔子。
救过喝不上水的乌鸦。
救过被困茧中的蝴蝶。
但凡被他看到的，他便都想救下来。
他也曾想过救那淹死和河中的女孩，可最终没能成功。再见她时，她已经是只衔着石头飞在山海之间的鸟。
他热衷救人。
可不是所有人他都能救下来。
若是气数已尽，任谁也回天乏术。
他坐在湖边，悠悠吹着埙。微风吹起他的衣摆，也吹皱了湖面。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也没有在意，依旧微微合着眼。小狐狸徐徐走来，缓缓摇晃着尾巴。盘着尾巴坐在他身侧。
“你又来了啊。”
小狐狸用头蹭了蹭他，算是回答。
他也跟着收起埙，轻轻挠过它的下巴。小狐狸翻了个身，舒适的倚靠在他怀里。
狐狸还是只未开化的狐狸。
只是寥寥能听懂人语，但它无法说人语，也无法化做人形。
而在他看来，这只是个资质平平的狐狸。并不适合修炼，更适合草草过完此生，然后轮回转世。
也许等他长出下一条尾巴时，也是几百年之后的事了。
可若是只作为生灵，它却是这世间的一部分。
它不适合修炼。
却理应好好活着。
所以那时，他救了它。
他不知道狐狸住在哪里，见它迟迟不走。便将它放到他常去的那片的林子中。
偶尔他会坐在湖边吹着埙，小狐狸就会如此时这帮安安静静的坐在他身边。待到快日落时，再将他送出林子。
一来二去，彼此之间倒也熟络了不少。
他也经常带着小狐狸下山去。
有时给它买只烧鸡打打牙祭。
后来呐，
小家伙就不再一个人生活了，时时刻刻黏在他的身边。
“你不能总这样赖着我啊。”他边说着，边给他顺着毛。
狐狸哪里听他这些，微风拂过时，它已经睡在他的怀里。
小狐狸慢慢的，慢慢的，长成了大狐狸。
他通常不会在一个地方生活太久。
他，只是一个凡人。
一个比别人活的稍久的凡人。
可他忘了他陪着它生活了多久。
他依旧居无定所。
只是无论去哪，他身边总有一只狐狸。
狐狸长大了，
他抱不动它了。
也不能把它装进背篓里，背着它下山了。
他依然喜欢在河边吹着埙。
它也依然喜欢盘坐在他身侧。
河依旧好似那条河，山也依旧是那座山，连他自己都和很久前的自己没有什么不同。除却他周围的小狐狸，一切都未变。
“你知道从我见到你那日，过了多久么。”
小狐狸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感觉过了很久，又感觉没过多久。”
小狐狸蹭了蹭他。
“我师父曾经问我，下山之后都做了什么。我只答救了所能救之人之物。可师父又问我，救了之后呢。”
狐狸眨了眨眼睛，一言不发的盯着他，他浅浅笑着，接着说。
“我并未想过，那些被我救过的生灵之后会如何。我无暇去顾，我也没有理由去顾。”
他不知道那个被他救下来的兔子，是否再次被猎人捕获。
他不知道那个被他放出的蝴蝶，能够飞多远。
他不知道那个被他喂过水的乌鸦，下次是否还能喝上水。
他只知道，那个被他从笼中买下的小狐狸，是真真切切的在他身边。
你买下了我。
我便是你的。
但我跟着你。
却与报恩无关。
他并未想过他的小狐狸会陪他那么久。
他的小狐狸啊。
也许它是只普通的小狐狸。
只是能活得久些罢了。
想来，二人也是合适。
时间久了，他们也去了很多地方，游过名山大川。
他们会为了看日出而一晚不睡，也会为了一株花的绽放而用尽一整天的光阴。
他们肆意消磨着时光，享受着比普通人更多的快乐。
他也会教它一些修炼的方法。
他甚至在想，小狐狸将来说的第一句话会是什么样的声音。它将来化作的人形，会是何等的曼妙身姿。
时间会冲淡回忆。
而有些却是值得永生铭刻的。
时间再久，他也是个凡人。
时光侵蚀着他的身躯，那些衰老的特征也开始慢慢显现。
可他们假装谁也不知道，依然装作时间是静止的一般。
小狐狸开始更加努力的修炼。
可它依旧无法开口说出一句话。
真是资质平平的狐狸。
他也只是揉着它的脑袋，狐狸已经能看到他渐白的头发。
“不用那么努力的，总有一天，你会开口说话，会化成人形，甚至拥有法力。到那时候呐，你就去救更多的生灵，一花一草也好，一虫一鸟也好，或许你会救下下一个我。”
狐狸将爪子搭在他腿上。如往常一样，靠在他怀里睡着。
“再过些日子，我可就真的抱不起来你了。”
一切比它想想的要来的早。
似乎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已经卧病在床有些日子了。
光阴虚度了那么久，它竟想不起还有什么是值得做的。
他似乎也预料到了自己也是时日无多，便悉心教导小狐狸修炼。一直到他活着的最后一天。
他走的很安详。并未有过什么痛苦。
毕竟他救了那么多生灵，或许总能得到一些回报。
“你还没有给我起名字。”
狐狸用爪子扒拉着他，颇为晦涩的开口。
“取了名字，我才是你的。”
他已经说不出话，但却眼神温柔的看着它。
我的小狐狸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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