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初世的回忆——狐忆 贰
秦洺睁开眼时，天已经大亮。
一夜之间他觉得自己就像没睡一样。
他靠在床头，回味脑海里那个故事。
故事他是看懂了，可是——跟他有什么关系。
沈白进来时，秦洺正靠着床头不知想着什么。
“嘿，早上好。。啊。。”
“啊。好。”
“你没事吧。”
“没。”
“你不太正常。”
秦洺抬眼看了看他。撩起被子，翻身下床。
“去开车。”
“干嘛。。”
“找韩啸。速度着。”
“我就知道你会来的。”依旧是昨天的房间。
韩啸为两个人斟上两杯茶。
“雨前龙井，我尝着还不错。我就知道你还得来。”
秦洺刚想发问，就见韩啸抬手打断他。
“那是最开始的记忆。”
一边说着，又递给他一个瓶子。
“这是下一段记忆。看完这个，再来找我。”
“我只问一个问题。”
“请问。”
“这段回忆里的人，是不是我。”
韩啸笑着蹙了下眉。
“是又或者不是。继续看下去就知道了。”
沈白看看这位又看看那位，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也插不进话去。
“啊。。嗯。。那个。。”
“走吧。”秦洺站起身来，像韩啸微微点头示意。
“啊？”
“如果你只是需要个司机，其实你可以打车来的。”
韩啸提醒他第二瓶最好也是晚上喝，现在他的身体不适合一下喝那么多。
天气晴好。
她在溪边擦拭着头发。
他的小狐狸呐，
真的长大了。
水面上倒映着一个俊俏少女的面孔。
她抬头看了看天空，浅浅笑着。站起身来，整了整衣服，继续踏上路途。
她已经习惯以人类的姿态示人，她也不会再柔弱的被人抓走，相反，自他不在后，她也救下了许多生灵。
走到哪，便救到哪。
偶尔还会教刚修炼的孩子一些法术。
她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里面是她最宝贵的东西。
她觉得，只要他的记忆还在，就总有一天会遇到他。
她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大地各处寻觅着他，时间久了，甚至声音容貌都已不再清楚。可她就是觉得，如果努力去找，就会遇见。
世界就这么大，人就这么多。每天会遇到很多人，总有一天会遇到对的那个人。
我还没有名字。
再遇到你时，我就会有了。
小狐狸来到听风镇时，听到了很多传奇的故事。听说这里有起死回生的大夫，有看透古今的先哲，有点石成金的富商。
她不在乎，这样的人，她总会遇到。
可是——她还听说。
这里有一个可以收集回忆的人。
当听闻此事时，小狐狸觉得周围的变得凉意袭袭。
“你知道那个收集记忆的人在哪儿吗。”小狐狸抓住那个人的胳膊。
那人似是从未见过如此女子，战战兢兢的看过去。
“这些都是传言呐，没人知道这些人住哪儿的。”
可小狐狸就是相信他的存在，似乎被满心的欢喜填满了，似乎马上就要再次见到他了。与她擦身而过的人，都能感觉到她的快乐。于是周围的人也跟着快乐起来。
那一阵子，整个镇子。
都是快乐的。
她最终还是找到了他。
只是和想到的有些不一样。
她想过和他的再次相遇会是在一个风花雪月的日子里，或是再漫天星辰下，又或者是汪洋花海中。
然而都没有。
“普通风寒而已，待会儿让人开两方药。喝了就没事了。”
“哦。。好。。”她脸红的厉害，不知道是因为生了病，还是因为他。
她显得局促不安，连他也看的出来。
而他也只是低头抄着方子。
“我可以留下来么。”
“我们素味平生。”
“不是的。。我们。。”小狐狸一下子不知道怎么解释。她手里攥着那个瓷瓶，急切的想给他，却又一次又一次败给了勇气。
她害怕，怕一切都是假象。怕那个瓶子里装的只是普通的水。怕失去她活着的动力。
“我们以前见过的。”
小狐狸不甘心的小声嘟囔了一句。
“未曾。”
那人也只是再次抬头看了看他。
“方子抄好了，去那边抓药吧。”
“哦。。好。。”
她怎么会是一只肯放弃的狐狸。
当然不是。
她敢找他找了这么多年，那她就敢死皮赖脸的跟着他。
“姑娘是在找一个人么。”
“嗯，是啊。在找你。”
“那真是稀奇。”
她终于是把怀中的那个瓶子给了他。
“这是——”
“记忆啊。”
那人似乎有些意外。
“谁给你的。”
“你啊。”小姑娘目光闪烁着，不加掩饰的热切看着他。
他也如她所愿的饮下那瓶记忆。
“你都这么大了。”他看着她，眼中难掩的欣喜。
“你。。”
小狐狸一下子激动了不知所措。
“你。。你。。你真的。。”猛的一下子扎到他怀里，抱着他不肯撒手。
“你把记忆给了我，我自然还会记得你。”
他轻轻抚过小狐狸的脑袋，恍惚间觉得胸口地方微微有些凉意。
这时正值秋天。
风一过，就是哗啦哗啦的声音。
恰好也掩了那一声长叹。
时间过得快。
自那日后，两个人就过上你侬我侬不要脸的同居生活。
“诶，他们说的那个能起死回生的神医也是你吧。”
“差不多吧。”
他经常带着她去不远处的山上玩，采采草药，看看风景。
“你真的能起死回生吗。”
“当然不能，疑难杂症到是治过一些。起死回生？你还是不要想太多了。”
“哦。”她蹲在一边学着他的样子也跟着采些草。
“别乱采，这都些什么东西。”
小狐狸撇撇嘴，不满的坐在地上。
他轻笑了下，也跟着坐在她身边。
“怎么了，这就生气了。”他又欲揉弄她脑袋，却被小家伙将手拍掉。
“别碰我啊。”
“碰你一下怎么了，你以前还在我怀里睡呢。”
小姑娘听到后突然羞红了面颊，别过头去不说话。
他也只是笑，享受着现下的安闲。
“你还未给我起名字。”
当风再次拂过时，小姑娘缓缓开口。
“给我起了名字，我才是你的。”
“为什么要成为我的。”
“因为——因为爱你啊。”
小姑娘毫不掩饰的喜爱，甚至让他有些不知如何回应，只好将目光流转于翩跹于花草间的蝴蝶。
小狐狸见他良久没有反应，这才显的有些慌乱。
“你听我说，我。。我是真的爱你啊。我真的懂得什么是爱的，我没有骗你啊。”
“我知道，不然你也不会找我找了这么多年。”
“那——”
“念昔，叫这个好么。”
仿佛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好啊。”
“过来帮我研磨。”
“啊，这就来。”小狐狸把手中的书卷一本本放好，欢快的跑回他身边。
“你为什么能收集记忆啊。”
“不知道。”他连头都没抬，继续在信纸上写着。
“诶？”
“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会了。”
“这样啊——”小狐狸似有所悟的点了点头。“那你上一世怎么不告诉我。”
“死前不是告诉你了么。”
“哦。”
小狐狸背地里拿白眼甩他，反正他也不知道。
她偶尔也看着他去收取别人的记忆，那些人有各自的故事，她看的出来。每每那时，她就会十分庆幸自己的幸运。
幸运能遇到他。
幸运能再次遇到他。
她端来了新沏的茶水，看着刚送走的客人。
那是个已经耄耋的老者。
“如果连回忆都没了，那还剩什么呢。”
“水洒了。”
“啊！抱歉抱歉。”
他拽过她，给她擦拭着身上的水渍。
“你这一世，还会陪我那么久么。”
他的手突然一顿。
“不会了。这一世，只是个普通人，甚至连稍久一点的生命都没了。”
他无法不注意到小姑娘失望的表情。
“可每次找你都太难了。”小家伙着急的只想跺脚。
“等你在强大些，就不难了。”
“下一世，你还会等我吗。”
“那你就快些来找我。”
“好。”
方才还失望的样子转瞬即逝，没多久又变得生龙活虎起来。
“我跟你说啊，我今天救了一只掉水里的小老虎诶。我把它送回去，它妈妈还凶我。这里风土人情真的不如咱们以前那里。咱们那里的老虎都不凶我的。”
小姑娘不满的揪着地上的草。
“只是跟你不熟罢了。”
他轻言劝慰着她，他知道她也不是真的生气。
“或者——只是单纯的想吃狐狸肉了。”
小狐狸抬头瞪他。鼓着腮嘟囔道。
“才不会。”
“嗯，不会不会。”他便跟着她一起笑起来。
他最喜欢和她坐在山顶上，除去风声安静的听不到丝毫。小姑娘化回狐狸，窝在他身侧。他一瞬间觉得有些熟悉。
转而摇了摇头。
都是那些记忆吧。
“你还会吹埙么。”
“不会了。”
他轻抚着她的背，小狐狸舒服的蹭了蹭她。
“这样啊，没事的。”
彼此无言。似乎过了许久，才听她再次开口。
“你以前吹的可好听了。”
“是么。”
“嗯。”
时间越久，他就越不知道怎样面对她。
可意外却比未来先一步到了。
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衰老，小狐狸急的团团转。
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却知道自己许是阳寿将近。
两鬓已经斑白，身体也跟着变得迟缓。
小狐狸什么忙都帮不上，每天就是念叨着“这可怎么办啊。”
“行了，急也没用。”
“那有别的什么办法么。”
“没了，等死吧。”
他总是这样将生死置之度外。
“没关系，下一世你再来找我不就好了。”
“虽然是这样没错，但——但我不想你说没就没啊。”
再后来，
连小狐狸自己也看淡了。
“阿拓，我是你的。”
“我知道。”
“我爱你。”
“我也是。”
小狐狸凑过去，轻轻吻上他。
“等着我。”
如果可以，他那时想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收走她的记忆。
让她再也不要找下去。
可终归——他还是不忍心。
他不能让她无人托付。
或许那个人，当时也是这么想的。
“等着我。”
“我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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