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不是吓唬

　　

　　月琴和寻墨甚至没征求齐桢和裴善婧的意见，开廉公主的话一出，他们就识相地退出去了。

　　裴善婧其实不大喜欢熏香的味道，尤其是大冬天的冷风肆虐，四围的门窗紧闭，又在窗头露了个口透气。虽然还是有新鲜空气进出，但一点儿也不够用，不管是呆在房里还是厅里，总是感觉闷闷的喘不上气，暖暖的好像无法呼吸。

　　不过是为了警告寻墨和月琴罢了，不是要为自己立规矩，在开廉公主面前，她和齐桢都不必摆出强硬的姿态，何况是求人在先。让开廉公主“插手”，也是借公主的霸道来个狐假虎威罢了。

　　在宫中混迹两三个月，多少学到一些小手段。

　　暂时忍着这一点撩人的香味。　

　　开廉公主皱眉，她知道齐桢夫妻在东宫并没有多少自由可言，只是没想到会严重到这种地步，“你们是怎么打算的，就这么纵容着他们不管，还得看他们的眼色？”　

　　连宫婢都是面上一套背后一套的，根本不把主子放在眼里。可见这比当初太子在东宫时要艰难许多，毕竟皇帝可做不到太子对待齐桢的那种地步。

　　“皇后和林妃往你们这儿安插人手，这很正常，哪个宫里边没有别人钉的暗桩。可你们看看，他们像吗？简直就把自己当半个主子。”

　　大摇大摆的样子，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条走狗。

　　齐桢想说话，开廉公主截住他，“你别又跟我说‘习惯了’，就不能争点儿气，任由皇后和林妃这么扯来扯去啊？”

　　她真是怒其不争，假如齐桢有那么一点上进之心，她也不会真的袖手旁观。可连当事人自己都放弃了，她下再多的功夫，不也是烂泥扶不上墙？

　　裴善婧感觉开廉公主对齐桢的感情很复杂，一会儿站在他的立场上，把应皇后和太子妃骂得个狗血淋头，一会儿又指着齐桢的脑袋说他没出息，简直是要气死她了。

　　齐桢个闷嘴葫芦，要么不说话，要么就蹦个吓死人的想法。裴善婧只好自己先上阵，做个铺垫，“姑母，不是我顺着殿下，我们但凡能有个做主的机会，也不会落到如此被动的局面。实在是退无可退了，殿下的难处，您也是明白的。”

　　开廉公主道：“我明白能有什么用，去岭南的事儿已成定局，谁也救不了他！”她摆摆手，说不出的心累，“你问问他，从小到大，做过一件有用事儿没有，自己不会争取，还白白地连累了自己媳妇跟你去受苦。”

　　裴善婧顿了顿，公主说的最后那句话，看着是为她打抱不平，可实际不过也是借着她骂齐桢出气而已，她要真敢说句“姑母明鉴，就是皇孙殿下连累我了”，公主准得把枪头指向她。

　　她抿了抿唇，转过头看看齐桢，又回过头来，手上一直玩着袖边的绒绒的兔毛。“姑母，这都是父母之命，也是圣上旨意，我不敢说什么，只是姑母，既然您也知道殿下的性子，便会知道，他是个不在乎自己，但又是个爱惜别人的……”

　　“是啊，你看他都落到什么田地了，还有心思心疼别人呢。该说你什么好，以为自己有多大本事呢？”开廉公主一说起这个，就气不打一处来，宣乐斋的这些宫人，可不就是这么被纵容坏的么？

　　一点儿主子的威严都没有！

　　裴善婧接着说：“姑母，殿下心疼我，他不忍心让我跟着他离乡背井，所以想了个下下策。可咱们都是不经事的，想来想去，也只能请姑母为我们做主了。”

　　“我一个没权没势的花瓶公主，能给你们做什么主。”开廉公主没好气道，她连她女儿那个小春猫都管不了。

　　裴善婧扯扯齐桢的袖子，示意他来接这个话头，她已经做了个小小的引子，接下来就看他的了。就算有再多的话语要组织，这会都已经酝酿好了吧？何况他的意志比她还坚定，劝她的时候眼睛都不带眨的，这会儿应该不会临阵退缩。

　　齐桢拍了拍裴善婧，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说：“姑母，是侄儿不肖，对上不能给长辈尽孝，对下又护不了妻子，教您费心了。”

　　“你这是何必，场面话谁不会说，我比你说得多、说得漂亮多了！”开廉公主她是个直脾气的人，让齐桢有话直说。

　　齐桢不确定开廉公主能不能接受他的想法，可转念又想，姑母安然地活了几十年，又是经历过几段婚姻，不是那种墨守成规的人。

　　他斟酌道：“姑母明鉴，为着这个，我想与裴嫔和离。”　

　　他难得的离经叛道，可他相信，这是吓不倒姑母的。　

　　是吓不倒，可到底还是吓住了，开廉公主以为自己听错了，让齐桢再重复一遍。

　　“我想与裴嫔和离，还想请姑母祝我们一臂之力。”

　　开廉公主伸手捂住胸口，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她见过了多少大风大浪，的确是不应该因着和离这种不大不小的事惊讶的。可这话是齐桢提出来的，这不由她不吃惊。

　　她颤声问道：“你认真的？脑子没坏吧，不是，这谁想出来的啊？”她虽然这么问着，眼神却落在了裴善婧身上。

　　就如他们所说，侄子是个什么人，她再清楚不过，从来都是逆来顺受，这会子……算是迟来的叛逆？

　　又或者是，裴善婧吹的枕边风？

　　无论是哪种情况，开廉公主都不得不正视，虽然齐桢早已没有前途可言，但总是关系着他的前路。

　　裴善婧苦笑，从头到尾都不是她能决定的，最多也就是起了点推波助澜的作用。可现在显然不宜插嘴，还得齐桢来应付。

　　齐桢知道姑母想偏了，不光是她，应皇后也是如此，假如和离这件事公之于众，九成九的人都认为，这是裴善婧怂恿的吧？

　　不然傻子都知道，和离对齐桢只有百害而无一利。他是个弃子了，要是跑了老婆，还上哪儿找个香饽饽去？

　　他摇摇头，说：“是我的主意，至始至终都是我想出来的。我不想眼睁睁地看着，裴嫔的大好年华就这么被我耗光了。她应该有更好的归宿，而不是我。”

　　很可惜，他就是甘愿做傻子的那个。

　　尽管齐桢之前再三表达过他的心意，可这回当着开廉公主的面，把这话又说一次，裴善婧还是有泪意涌了上来。人人都说她丈夫是个空有名头的废人，可就是这个废人，要给她自由。

　　开廉公主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相反，她就是太过我行我素，太知道人心是无论如何都束缚不住的。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哪能是规矩能够拴死的呢？要真这样，她头一次死了丈夫的时候，就应该上吊殉情去了，何苦白白地让外人拿她的名声碎嘴了一辈子？

　　她起身走到齐桢身旁坐下，抚着他的后背，眼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我的儿，孩子啊，世界上怎么有你这么傻的孩子！你到底是为了自己而活，还是为了别人活着呀！”

　　齐桢知道他打动了姑母，开廉公主不由自主地心疼他，将心比心，都是少时被宫中势力控制了十几年的没娘孩子，怎么能无动于衷？

　　“不，姑母，我从来都是只顾自己的，只不过我觉得我自己的事，没有必要扯上别人，有裴嫔我过得快活，没有裴嫔的日子，我也能过得好好的。既然如此，何不顺水推舟？”

　　裴善婧当然理解，他尚且自顾不暇，怎么还能对别人伸出援手？他做不到雪中送炭，能做的，不过是少些烦累罢了。

　　不然他明明是个不受宠的皇孙殿下，缘何人人都争抢着来宣乐斋当差？

　　一个不作妖的主子，对于只想混日子的宫人来说，是多么难得；一个不会乱找麻烦的主子，对于那些偷懒不上心的人来说，又是多么理想的服侍人选。　

　　齐桢继续说服开廉公主，“您不用担心我在梧州不自在，没有女人，日子不是一样过？听说越族女子别有一番风情，说不准，我就娶了个越女为妻呢？您看二嫂，不是很讨二哥的欢心么？”

　　“她那个直不楞登的，也就你二哥受得了她。”开廉公主撇撇嘴，又把注意力拉回来，“差点儿就被你带偏了。你呀，什么事儿都会往好处想。”

　　可生活给过你半点好没有？

　　“只要姑母不怪罪，我们便知足了。”齐桢这么说。

　　开廉公主觉得齐桢这话说得没道理，“我要是能给你们做主，立刻就让宗府给你们和离，可我说话管用吗，啊？”

　　裴善婧琢磨着，这会她或许能插上话了，便说：“无关别的，您是我们最亲近的长辈了，当然先得告知于您。其实，我们正是想……”

　　“正是想知道如何才能顺利地和离。”齐桢没让裴善婧把话说完，前两句她说没问题，后面这句还是得他来提。

　　“我是孀居，死了驸马，不是和离。”

　　齐桢的关注点自然不在这上面，“那么您知道，平王殿下当年是如何和离的么？”

　　开廉公主睁大眼睛，没想到齐桢居然打起平王的主意来，别说，这还真是有理可循，偏偏被他抓住了。

　　这里面有文章可以大作一番。

　　她笑了，“好啊，合着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呢，拐弯抹角的就是为了问他。”她虽然和平王差着辈分，到底没差多少岁数，平王殿下的那点子波折婚事，说起来和她一样精彩纷呈。

　　可其中的这些艰难，便又是只有同样受过非议的开廉公主，才不会把它当作风流轶事来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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