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天意

　　

　　距离那次疯狂的经历也不过三个月，就连每一个细节都历历在目，可是裴善婧心里明白，过去了，不可能再回来。

　　时间过得真快啊，那时候，她还和小娥争论方卿这种人能不能嫁，眉飞色舞的，好像自己就是那个方卿表姐似的。一抬头，猛地发现，自己就要和那个所谓的表哥成亲了。

　　她和皇孙殿下仅有几次谋面，都是在宫廷宴席上，她对他的印象略微模糊，但有一点她记得很清楚，每一次见面，她就觉得他就是个哑巴，就没见过他开口的时候！神情也是淡漠的，像死了爹娘一样，哦不对，不能这么说，他爹是当朝太子，娘虽然死了，可好歹算她的远房姑母，她不该对先人不敬。

　　但是她猜测，他这副冷冰冰的模样，也许真的是因为从小缺乏母爱呢？话又说回来，界首王和拉浪王面上看着就正常多了，能说会道的，顺眼多了。

　　一想到她要嫁的是个眼高于顶的怪物，她哪儿哪儿都不好了，再想下去，大概她又要魔怔了。

　　“喂喂！”裴六姑娘伸出手在她眼前晃悠，刚才还生龙活虎的呢，怎么一见她就发呆，接着就一副生无可恋的脸色，活见鬼了。

　　“不带这样的，三姐四姐来看你你活了，我来探病，你就这副模样，有这么不待见我吗？”

　　“我没生病。”

　　“那就是烦我。”

　　“去你的，小娥，我问你，”裴善婧思来想去，估计也只有小娥会完全理解她的想法，既成事实不可改变，她只能找个靠谱的人吐苦水了。“我娘、四姐、五姐都说，我这桩婚事吧，是天赐的，求都求不来，都劝我……”

　　“劝你好好做人么？”裴六姑娘笑话她。

　　裴善婧呸了一声，说：“乱说，你就不能认真听嘛，我本来就是好人呀。我娘说，要我高高兴兴地待嫁，四姐五姐还训我，要我快点强硬起来，做个合格的当家主母。前途无量，半夜都要偷着笑呢。”

　　裴六姑娘了然，“你肯定不愿意呗，不然能这么不快活？”

　　“都说了我不是病，就是难受！”裴善婧不承认，她身体好着呢，小娥就是瞎说，真病了睡个半天能痊愈？

　　“心里难受，心病嘛！”裴六姑娘说：“心病还须心药医，你的症结在哪儿？我今天就做一回大夫，诊诊你的怪毛病。”

　　裴善婧笑道：“胡闹，人小鬼大。唉，我问你呢，给我认认真真地想，你以后跟我一样，肯定也要嫁人的，你会生孩子吗？”

　　裴六姑娘觉得这问题问的简直是莫名其妙，这事儿是她能决定的吗？只怕不是她，连她那个未知的夫婿也做不了主罢。

　　她说：“看天意呗。”

　　“天意？天意能让你生孩子？”裴善婧哑然，生儿育女这件事，不靠夫妻俩，靠送子观音？他们做姐妹许多年，从没见过小娥信神拜佛来着。

　　裴六姑娘却是理所当然地说是呀。她顶着那张和裴二夫人没半点相似的小脸，摇头晃脑，“比如说我娘嘛，我我说的是你婶婶。她不就没生过吗？”

　　裴善婧急了，说：“那怎么一样，不过是叔叔去得早罢了，要是他还健在，婶婶会没有儿女吗？”

　　“实话跟你说了吧，”裴六姑娘低头，凑到裴善婧耳边，正想跟她透露点秘密呢，眼珠子一转，就抓到云蝉这个大活人还杵在跟前呢，立刻就赶人了。“这么没眼色呢，出去出去，不许偷听啊！”

　　云蝉告退，转身翻了个白眼，我站这儿多久了也没见你们理理我，得瞎成什么样儿啊！

　　裴六姑娘光着脚下了榻，确定云蝉和其他人没在门外猫着，才滴滴答答地窜了回来。

　　云蝉其实还真不在乎他们两个小姑娘之间谈论的什么鬼秘密，俗话说，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呢。

　　裴六姑娘让裴善婧发誓，说：“我今天跟你讲的这些，必须烂在肚子里，一个字儿也不许往外蹦，要是让我听到别人议论一句，天打雷劈！”

　　裴善婧大叫：“这不公平，是你自己非要告诉我的，再说了有你这么咒姐姐的吗？”

　　“反正又不是亲姐。”

　　“蛾子！”

　　“好好好，你心里随便发个誓就行，我不是为了严肃点儿嘛。”裴六姑娘透露，她母亲曾与她说过，想给她招上门女婿。

　　“真的？婶婶对你这么好？”裴善婧满脸羡慕，她也想招个姑爷呢，凡事她说了算，她指东，她男人就不敢往西。

　　裴六姑娘踹了裴善婧一脚，说：“别打岔，听我说完。那是曾经！曾经那么打算过。”

　　这档子事百分百成不了。裴二夫人当时却觉得肯定能成，招个有志青年来照顾她女儿，小日子过得肯定滋润，这样女儿也不必离开她身边。想是想得很美好，却被裴大夫人一棒子打回来了。

　　裴大夫人说：“我裴家六个姑娘，要是人人都招个姑爷进府，平白多了六张嘴，将来下面还不知道要养多少小鬼头，我还当不当家？三年就能把家产败个精光！”

　　裴二夫人真没把裴大夫人的担忧当回事，她想，她有嫁妆，有陪嫁田产，还有二老爷那个死鬼留下来的家产，她养得起啊！

　　裴大夫人冷笑：“得了吧，做你的白日梦。你那点积蓄，单单养你和小娥是够了，可你眼光就这么短浅？你找的那个有志青年，能保他一辈子不生贰心？”

　　裴二夫人算了算，咦，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她儿子还在底层历练着，本就不发达，两个孙女正是吃用得多的时候，她全家的家用一直以来就是靠着裴府发放的，所以她的积蓄才不至于花费太多。要是一下子增了那么多人口，确实是没办法维持下去了。

　　见裴二夫人动摇，裴大夫人又下了剂猛药，“招姑爷上门也行，咱们分了家，我就管不着你了，你真心为小娥着想，我当然依你。”

　　裴二夫人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自那以后，她的眼光都往那些世家子弟们瞄了。

　　“噗，”想想那个场面，裴善婧笑了，她母亲从来都是这么强势，婶婶打的一手好算盘，不费吹灰之力就被破掉了。“唉，那婶婶有没有跟你说过，她看中了谁啊？有没有人选？”

　　裴六姑娘无奈，深深叹了口气，消沉道：“我娘就是想一出是一出，有阵子吧，疯狂地参加游园活动，疯狂地相看子弟，咳，当然，她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没人看出她的意图来。”

　　“后来呢？听你这意思，婶婶放弃了？”

　　“是啊，后来，就突然放弃了，别家夫人邀她去喝茶她都提不起兴致，说择婿这事儿，真的只能靠天意了。”

　　裴善婧手抖了抖，合着，婶婶也靠天意啊。

　　可是……等等，这跟生孩子有什么关系！

　　裴六姑娘说：“当然有关系，关系可大了！”

　　也许是密集的相看活动让裴大夫人疲惫不堪，她渐渐觉得，跟小娥门当户对的好男人，或许，都死绝了吧？

　　有一天她相看回来，可能发生了什么戳中她痛脚的事，拉着裴六姑娘的手哭道：“小娥唉，我苦命的女儿！娘真是烦透了，天天看，天天让我失望。唉……”她哭得身体发抖，又说：“干脆像娘一样，找个快病死的短命鬼嫁过去冲喜，最好洞房前就死了，省得祸害你。以后你就逍遥了，哦，最好是无父无母有儿有女的，相依为命，有个盼头。那你这辈子，就算顺遂了！”

　　“咳……你娘，真会跟你说这些？”裴善婧不太信，她那个婶婶吧，虽然不常见到，可看着温温柔柔的样子，不像是会做出那种疯狂事，说出那种出格话的人。

　　裴六姑娘道：“所以我才让你十二分保密啊！其实，我反而觉得娘最命苦，一点儿都不顺遂呢……”

　　裴善婧觉得她把小娥带消沉了，这不好，本来是小娥来开解她的呢！便说：“哎呀不说那些讨厌的事了，咱们说点儿让人开心的！”

　　“开心的？”

　　“是呀，你最近有什么开怀的事儿，让我也乐乐。”

　　裴六姑娘笑了，她还真有，不过需要裴五姑娘的配合，又当一次雅贼去。

　　“我跟你说呢，城南葡萄巷里，新开了一家戏园，有好几个名班名角都登台了，生意红火得不得了。看你心闷的，咱们什么时候也去瞅瞅？”

　　裴善婧睁大眼睛，问道：“真的？明天去？”

　　裴六姑娘摇头，“明天哪儿来得及，再说，我还要配嫂子上香呢。”

　　“咦，”裴善婧倒吸一口凉气，“三嫂肚子都七个月大了，出门不说，非得上香？”

　　“是呢，这次说什么也要一举得男。天意天意，她就是悟不透啊。”

　　裴善婧笑说：“小傻子，就你懂得多，那什么时候去啊？我一想到将来要依天意而行，心就慌得不行，去去去，赶快成行！”

　　看准时机、找对借口、买通下人，一环接着一环，绝对不能出错，是件考究脑力的麻烦事。一旦哪里露了马脚，不要说裴大夫人藤条伺候，只怕裴大老爷还会罚他们跪祠堂，至于那些参与“作案”的下人们，有缘再见了？

　　是以裴善婧虽然急，也明白需从长计议，就像现在天气热，她不爱出门动弹，那些贵女们也一样，不至于酷暑天办茶话会，这个理由肯定是行不通了。

　　再者，朝廷为了整顿风纪，对这些享乐场所管的是越发的严格了，三个月里，连下了两道圣旨，禁止官员出入戏园，违者轻则革官，重则流放。裴大老爷说起这两道令的时候还抚着小胡须称赞，朝廷早该这么做了，否则，那些戏子们越来越猖狂，大逞奢侈之欲，颠倒人心，百姓越发堕落了。

　　不仅如此，那后一道圣旨里，还专门提到，不许官家妇女去戏园里观戏，否则累及家主，一旦查出，要一同治罪。　

　　那是裴善婧在一旁听着，也只能赔笑说朝廷做得对，父亲说得有理。心里却像是有河风吹过，又冷，还带着腥味儿。

　　年年有破事儿，今年特别破。

　　呵。

　　那阵冲动劲儿过后，裴善婧冷静下来，灰心道：“小娥，咱们为什么三个月了，都不敢发出一点动静，还不是怕那两道圣旨吗？革官，流放，哪一条后果都不是我们小小女子承担得起的，甚至连父亲都不行。一旦事发，是要拿整个裴家陪葬啊！”

　　“知道，我都知道。”裴六姑娘扑在裴善婧怀里，嚎道：“我又觉得我命苦了，好好的日子，怎么就给过成了这样，好不甘心啊！”

　　裴善婧安慰着安慰着，自己也哭了，“是啊，这日子，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https://www.tyvxw.cc/ty147766/2908119.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vx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tyv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