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凄凄哀鸣

　　梧桐说的没有错，凤言的病情开始恶化，身体每况愈下。前几日还是个风骚公子，不过两天功夫就彻彻底底的成了病弱美人。到了现在，凤言也只能躺在梧桐小院里由梧桐细心看护了。

　　凤言对自己的情况尚不知晓，起初只以为是涅槃前的症状，弱弱的瘫在软塌上嘴巴倒还不闲着。骆曼芳四人去看望他，他还笑着说少见多怪，怪他们忧心忡忡。骆曼芳看着他，心想真是没心没肺，又看看一旁为凤言忙前忙后倒水抹脸的梧桐，只能摇头叹息。

　　秦修鹤和许惊鸿的表情也没好到哪里去，凤言是他们的好友，试问知道好友命不久矣的感觉是怎样，想必是比撕心裂肺更为痛楚。然，更为令人难过的是，凤言必定不会死，死的将是他身边俏生生的梧桐。

　　骆曼芳他们不像妖界诸王，诸王不知事情因果只知凤言是到了涅槃的时候，相见之时脸上分外喜悦，为了妖界也为了凤言能更进一步，不少妖王更是结伴出游欣赏凤都的丰饶。骆曼芳几人知道，自然也没了出去游玩的心情，从白日里就在梧桐小院待着，一候就是一天。

　　天空云霞染红，金乌散影西沉，梧桐小院中的凤言也慢慢走向薄暮之时。骆曼芳没想到事情来的如此剧烈，前几日凤言只是不断加剧了咳血的症状，偶尔会昏厥，而今日他似乎陷入了梦境之中。凤言傍晚之时说要小睡一会儿，直到骆曼芳几人走时也没醒来。

　　骆曼芳几人毕竟不能在梧桐小院之中过夜，几人别过梧桐便回了四合院。骆曼芳以为凤言会这么安静睡到第七日施术之时，谁想夜半时分一阵拍门声将她从梦中惊醒了来。

　　“姑娘，骆姑娘。你开开门，你开开门跟我去看看凤言啊！”

　　骆曼芳一听来人是梧桐，当即跳下床去，将门打开。梧桐还是那个梧桐，只是她这时没有身体，只是渺渺一抹半透身影，像极了游魂。骆曼芳看得吃惊，梧桐是半神梧桐树妖啊，怎么出来以后就是这幅样子。

　　“别急，我同你去。”骆曼芳慌忙安抚道，转眼又问：“你怎么这幅样子，你不是修成人身了么。”

　　梧桐声带哭音：“姑娘你先动身跟我去看看凤言，我在路上给你讲。”

　　四合院离梧桐小院不远，梧桐在路上讲了为何她像一抹幽魂一般出现在骆曼芳门口的缘由。大概是因为凤言危机，梧桐讲的时候毫无逻辑可言，骆曼芳听起来十分费力，想了许久才得出结论。

　　“也就是说，你离了本体魂魄就会越来越淡？我见别的花草妖怪都是可以随意走动的，你还和他们不同，怎么就只能这样！”

　　梧桐哭丧着脸说道：“我也不明白，不过姑娘，我们已经到了，你还是看看凤言吧。”

　　骆曼芳知道梧桐心里担心凤言，也不继续刨根问底，径直向梧桐树下的软塌走去。凤言醒着，却又不是完全醒着，他眼神迷离似梦似幻，不知是不是有意识的，抬头看到骆曼芳唤了句“洛姬”。

　　骆曼芳大惊，她从秦修鹤那儿知道了凤言和凰语的事，想必凤言是十分爱凰语的，如今把她当做洛姬，不知会有什么表现。再者，秦修鹤当时说的并不全，骆曼芳也好奇这对苦命凤凰到底经历了什么。

　　骆曼芳坐在了一旁石凳上，开口问道：“凤言？你唤我做什么。”

　　凤言呵呵笑了，笑声苍凉的紧，他将手中扇子挥开，遮了遮并不存在的光开口说道：“你知不知道我好恨你。”

　　“恨我？恨我的人有很多。”骆曼芳凄凄一笑，随即又说：“你恨我什么。”

　　凤言收了扇子，目光空洞的看着无月暗淡的天空发愣，“我恨你啊，恨你当初没有成功。”

　　骆曼芳这次是真的吃惊了，她以为凤言会恨她害死了凰语，他以为凤言会恨她让他痛苦了这些岁月，谁知凤言竟是恨她没有成功毁了天界界门。骆曼芳向着凤言伸手，凤言很自觉的将手中扇子给了她，骆曼芳右手接过一挥，就见那黑底描金的扇面展现在了她面前。扇子上绘的是一对凤凰，不是那种在仙界作宠的故事，而是自由自在的遨游三千世界。骆曼芳痴痴地盯着画中凤凰，就像看到了自己。

　　“她以前就想和我遨游三界，她说这个世界的条条框框弄得人苦鬼苦仙也苦，她说你是最特别的。”凤言自顾自开始说起来，大抵是因为咳嗽多了声音有点沙哑，“我多想那日替她死了，但又庆幸她死了，不然这千年万年，她都得被这些条条框框绑住了。”

　　骆曼芳迟疑开口；“你，不恨我害死她？”

　　凤言摇摇头：“都是我们自己选的，我恨过你，却不能永远都恨你。再说，我并未认为你错了。”

　　骆曼芳皱起眉头：“我已经不是洛姬了，你也不是王母座下的凤凰。如今我由人变鬼，你也成了妖界凤王，我......”

　　凤言听后还想说什么，没开口就惊叫出声，身子开始在塌上来回翻滚。他面色痛苦，一时不慎竟滚下了并不宽敞的软塌。梧桐方才只是静静守候在一边，来了这么一出，她慌忙去扶瘫在地上的凤言。

　　梧桐这个树妖，生命冗长见闻甚少，凤言比以往都要强烈的病状让她六神无主。除了哭泣也只能哭泣，她的心对凤言并不管用。梧桐哭着看着骆曼芳：“姑娘，不要等第七天了，求求你今天就救了他吧。”

　　骆曼芳摇摇头，表示无能无力。这禁咒名为回天，取乏术以回天的意思，施展必须是半生半死之时，凤言涅槃之日恰好符合它的要求。骆曼芳也没看秦修鹤给他的玉简，她既然知道洛姬会，便去了回忆境查看，以免漫长岁月间这禁咒流传出了问题。

　　“什么救我？”凤言已经不在□□疼痛，估摸着神智也恢复了，目光又出现一刻清明。他看着泪眼朦胧的梧桐和面露难色的骆曼芳，询问了一次。骆曼芳不会告诉他，梧桐更是不会说，凤言问了几遍都得不到回答，眉头都皱成了一个川。

　　凤言面对沉默的两名女子，依旧不死心的吼道：“你们倒是说话啊，我到底怎么了。”

　　“你没什么，只是涅槃症状大了点。梧桐看着揪心，喊我救救你，给你缓解缓解。”骆曼芳随口编道。

　　骆曼芳插科打诨，但哪里骗的过凤言这样的老凤凰。凤言脸色越来越沉，都以为他要爆发之际，突然他没了那副阵势，整个人像是憋了的气球一般颓在软塌上，“我自己知道，我这次很危险。”

　　凤言就那么坐在软塌上，一幅苍老之人绝望之态，坐了许久也没有再犯病。骆曼芳就木愣愣的等了那么久，她不知如何去安慰他，也不知道揭下来如何同梧桐对话，只跟梧桐说了再有事直接来叫她，匆匆向梧桐小院门口走去。

　　即将踏出门口之际，骆曼芳回头对着还在沧桑的凤言说了句：“我是洛姬，但我现在不是洛姬了。”

　　骆曼芳半夜已经见识过凤言时而正常时而癫狂的模样，谁知涅槃第六日，凤言竟完全疯了。是秦修鹤来拍的他的门，骆曼芳一脸还未清醒的开了门，就见秦修鹤和许惊鸿堵在门口，二人风尘仆仆，应该是刚从梧桐小院回来，手里提的食盒都没放下。

　　“快，凤言情况不太好。”秦修鹤也无过多解释，只说了一句就拉起骆曼芳向梧桐小院疾驰而去。

　　凤言比昨日还要癫狂，他抱着头在地上胡乱打滚，身上黑金华袍沾了灰，不复之前华美，显得暗淡不已。这么凌乱不整的样子，骆曼芳自觉和凤言十分不配，凤言还是更适合满身光芒的样子。

　　梧桐跑到骆曼芳身边，摇了摇她的手臂：“姑娘，你看看吧。到没到时候，我实在不忍心看他这样了。”

　　骆曼芳当然能体会梧桐的心情，她也没过多言语，走向还在抱头翻滚的凤言。骆曼芳在凤言身边蹲下来，按住他的身子，就见他眼中的星芒早已暗的不见了。骆曼芳在他眼前挥了挥手，凤言毫无反应，又大声喊了几声他的名字，凤言还是没有反应。

　　“你们有没有什么苦味的东西，给他吃吃。”骆曼芳向着在场其他几人喊道。

　　秦修鹤从袖中拿出一个玉瓶，打开瓶塞伸手沾了点探入凤言口中。凤言尝到味道，不住呕吐起来，他眼盲耳聋味觉却还在。骆曼芳见到他五感未封，还没到半生半死的时候，只能无奈的摇摇头。

　　梧桐哭的更凶了：“那怎么办，他头疼，怎么办啊。”

　　没人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愣着看作孽的凤言，让梧桐继续哭。谁也没想到，凤言疼到最后不动了，竟化回了原型。散落的黑金玄衣中躺着一只安静的火焰凤凰，梧桐将它抱起，细细爱抚如同安抚情人一般。

　　谁能去打扰他们，谁也不会去打扰他们。骆曼芳轻声说了句：“明日莫让诸王观礼，到时在这里我替他回天。”

　　梧桐没抬头，却点了点头：“我的心早已准备好了。”

　　骆曼芳发现自己自从来了妖界，真是没一天能睡好觉的，今天同样也不能。因为，明天她就要挖心施咒取碎片了。

　　她这夜梦中，尽是单凤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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