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求之不得

　　凤言的凤鸣凄凄然然，在凤宫中响了一夜，也在骆曼芳梦里绕了一夜。半诉半泣，带着凤求凰的爱慕，含着求不得的酸楚，不过是鸟鸣，却是胜却人间无数。

　　骆曼芳听音有感，眼中自然润湿不少。但她心中更为担心的，还是那个傻乎乎的梧桐，鸣明知道求不得，明明知道不值得，偏偏还要义无反顾的奔上前去，偏偏还要将心儿都掏出来。

　　不知怎么的，许久没做梦的骆曼芳这夜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还活着的时候，梦到爱尽了她的父母，梦到好友，梦到了自己单纯悠长而又欢乐美丽的岁月。她在梦里看着，看着那些早已不在的人事物，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平凡人生，慢慢闭上眼陷入无尽黑暗之中，

　　骆曼芳也看到了洛姬，又看到那日洛姬同许惊鸿追赶玩耍的模样，看她脸上童真的笑。又看到堕仙台上绝望的人，看到这世界不可理喻的框架教条，看到了自己跌入万丈深渊，再无退路。

　　她在睡梦中都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从此不论前路是光是暗，都只能大步向前，一回头就会看到断崖峭壁，退一步便是粉身碎骨。其实在洛姬同她合一的时候她就明白，自己找齐了记忆碎片，洛姬终究会去继续完成她未完的事情，但她做了，就不后悔。

　　其实，骆曼芳并不在乎那些神魔鬼怪说的事，她的确只想好好的活下去。而且，现在的她并不觉得洛姬有什么错。反倒是那些条条框框让她喘不过气来。骆曼芳怜悯凤言，可惜梧桐，也为之前的赤烟等人悲哀。

　　东方泛白，太阳携万丈金芒逐渐升入空中，照醒整个妖界，也照亮了凤宫的角角落落。骆曼芳被外头的乐声吵醒了，那是喜乐，在凤宫中荡着，应是庆贺凤言的涅槃时刻终于要到来。

　　骆曼芳披上外衣走出房门，整个凤宫都在昨夜布置好了，就连他们所在的四合院也都挑上了红色灯笼挂上了艳红绸带，若是不知晓，还以为是哪家公子要迎娶心仪的小姐了。秦修鹤和许惊鸿早就醒了，就连油条那个大懒虫也和他们一道站在院子里，油条被许惊鸿抱着，不停的拨弄他头上的大红灯笼。

　　秦修鹤手里握着一份卷轴，低头正在阅读。骆曼芳推门声音惊扰了这三人，他们齐齐转过头来，给了骆曼芳一个早安微笑，骆曼芳却是一点也笑不出啦。她走带秦修鹤跟前，凑过去瞄了一眼，“这是什么，还写了赤练。”

　　秦修鹤将卷轴递过来，柔声说道：“今日观礼取消，凤言又不能亲自前来，只能由我和玉鸿一起招待那些妖王了。这上面写的，是妖王们的信息，要安排的多的很。”

　　骆曼芳点点头，的确，这种大型宴会她以前也策划过，是个烧脑经的事情。骆曼芳又想了想才问道：“那今天就我一人去梧桐小院么？”

　　许惊鸿将油条放下来：“不，油条跟你去。万一......”

　　骆曼芳了然，这禁咒她也没施展过，如果出现什么意外，油条会是救命存在。四人分配好任务，同时陷入沉默，此时外头又传来喜乐之音，衬的院内哀伤氛围更浓。骆曼芳被喜庆的乐声弄的心烦意乱，朝外头瞥了一记白眼，干脆捂起耳朵。可这高昂的喜乐穿过她的指缝，光明正大的漏进去，让骆曼芳整个人濒临爆发边缘。

　　骆曼芳焦躁的说道：“这乐声谁安排的，烦得很。梧桐那有没有，没有的话我去那儿躲躲。”

　　秦修鹤卷起手中卷轴答道：“她那儿肯定没有。这是我吩咐的，往年凤言涅槃，这些排场可以一个都不能少的。你今年要是不办，还不给别人看出什么来，总得防着有心人。”

　　骆曼芳也懂秦修鹤的意思，但她实在是不敢恭维今日的喜乐。听闻梧桐小院没人打扰，骆曼芳牵起油条忙不迭的往梧桐那避难。顺带，那也是她今日施展咒术的地方。她跑的急，没见到秦修鹤和许惊鸿定神看她，也没看到二人后续的动作。

　　梧桐小院中，梧桐捏着红线坐在石凳上，面前就是凤言卧着的软塌。凤言还是凤凰原型，已是陷入沉眠，安静的一动不动。他没了那副骚气的样子，也终于闲下来了，却弄的梧桐和骆曼芳心情日益低落。

　　骆曼芳走到梧桐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又在想什么，凤言怎么样了？”

　　梧桐身子抖了一下，下意识藏起手中红线，看到是骆曼芳，这才又放松下来：“我就是想想以前的事，他不好。”

　　骆曼芳干脆坐到梧桐旁边的石凳上，伸手戳了戳昏迷的凤言，这才继续说道：“你当真想清楚了，午时一过，可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梧桐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是巳时了，离午时也不远了，她温柔一笑：“我当然不会后悔，姑娘你陪我坐坐、聊聊天吧。”

　　见骆曼芳点头同意，梧桐走到凤言身边，将红绳系在它脖子上，闭眼祈祷几句才又坐回石桌旁边。她纤细的手指在石桌上轻轻划过，因为画的胡乱，骆曼芳也没看清她到底写写画画了什么。梧桐收起胡乱写画的手指，抬手在眼前看了许久，开口讲起自己的故事。

　　梧桐本就是梧桐树，不过没有神性，只是一株普通的梧桐罢了。她在荒漠活了不知多少岁月才有了灵智，梧桐天生就知道凤栖梧桐这个词，可她没有自己的凤凰。她修了那么久的道，除了一颗梧桐心，其他什么建树都没有。梧桐也不觉得自己失败，只是无忧无虑的活着，做一株梧桐而已。

　　她也记不得是多久之前，洛姬的记忆碎片落到她身上，只记得那日一道绿光冲入她体内，她竟然有了一丝半缕的神性。梧桐可以化形了，但她依旧不能离本体太远，或许是因为她并非完全神树的问题。，梧桐却很知足，她可以随意的走动了，虽然不远，却是可以看到以前从未见过的光景。又过了不少年，梧桐捡到了一只受伤的凤凰。梧桐欢喜极了，她总觉得这是不是天意，先有了神性后来了凤凰，她作为梧桐的生命越来越有意义。

　　“呵呵，姑娘，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开心多欢喜。”梧桐因为回忆笑的惹人极了，她转头看看凤言发现没有异状，又转过头来继续说道：“他啊，当时伤的很重，我只能......”

　　梧桐只等将凤言捡了回去，凤凰天生就和梧桐是连在一起的，凤言受了梧桐神树的滋养，很快就好了。他化成人形，说自己是受了罚才贬下妖界的，梧桐当然也不会怀疑。凤言先走了，她跟梧桐说好，自己统一妖界禽类之时，就来接她。

　　梧桐虽然舍不得，但凤言的事比陪伴她更重要，梧桐是个好姑娘，选择委屈自己。百鸟朝凤是禽类天性，凤言很快就来接了梧桐，梧桐不能离开本体太远，他就把梧桐的本体移到了凤宫之中，梧桐有了一个环境更好的梧桐小院，却没了当年沙漠之中的自由宽广。但梧桐并没有抱怨，甚至心里是欣喜的，她觉得凤言什么都是好的，什么都是。

　　梧桐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把这种欢喜变成了爱慕，她越是了解凤言，就越是知道自己不可能得到凤言。一日凤言醉了，她听他喊凰语凰语，问了问醉了的凤言，才知道为何称谓凤凰。一凤一凰，有凤无凰，凰语成了凤言心中永远的痛，成了梧桐心里一根拔不掉的刺。梧桐小心的收好自己疼痛的心，小心藏起自己的爱慕，只是静静陪着凤言，望着永远都得不到的东西。

　　梧桐苦涩一笑：“我的爱给错了人，给了一个心中永远不会有我的人。可我从没后悔过，你要知道，我爱他爱到愿意为他枯萎，却从未想过他能为了我付出什么。我比不上一个死人，永远也比不上。”

　　梧桐还想说什么，但四周天色又变了一遭，午时到了。她收起所有表情，认真而又决绝的看着骆曼芳，“姑娘，时辰到了，你快施法吧，午时末了他就该涅槃了。”

　　骆曼芳还沉浸在故事里，梧桐却是已一掌拍向心房位置，一颗幽绿的心脏飘到骆曼芳面前，不停地跳动着。梧桐的身形开始模糊起来，最后化为荧光汇入院内参天梧桐之中。

　　“姑娘，救他。”这是梧桐最后留给她的一句话。骆曼芳苦笑，这梧桐，一点机会都不给她。

　　骆曼芳收起梧桐心，走到凤言身边，看了看那根套在他脖子上的红线，开始施展回天咒。骆曼芳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乏术之末，神力回天。”

　　油条在一旁看着骆曼芳，骆曼芳四周开始出现黑色梵文，绕住了她和软塌上的凤言。皱纹像是一道一道锁链，不断缠上凤言，将他缠成了一团印人。凤言升入空中，这时天空泛起黑云，这时逆天而行之时天界的责罚。油条见一心一意的骆曼芳，想她必定没有能力抵挡。飞身入了空中，张起防护，抵挡已经落下的第一道神雷。

　　雷有九道，一道更比一道强，油条苦苦抵挡了七道，已是感觉自己快不行了。他低头看了看下面的骆曼芳，还在继续，油条只得继续咬牙抵挡。骆曼芳这里也是焦灼，凤言若冲不破咒印束缚，事情便不能成功了。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地下和空中的两人都是额头冒汗，心里没有个底子。

　　就在第九道天雷即将击溃油条之时，凤言周身咒印突然爆破。天空雷云散去，油条摔了下来，骆曼芳赶紧将他藏入回忆境调养。

　　突然一阵强光刺的骆曼芳睁不开眼，凤言，涅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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