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惊扰
“周姑娘?”
怎么从没听说过王府里还有这号人物?冬月见她一脸疑惑,走上去压低嗓音,“郑姬只要记得,这个王府里谁都能得罪,这个周姑娘万不可马虎,否则……”话落做了个手刀往脖子里抹的姿势给她瞧。
蕴尔干笑两声,下意识摸了摸脖子,“那你说柳末不在侍妾院是什么意思?”
“柳姬仗着王爷宠幸,恃宠而娇,言语羞辱了周姑娘,被王爷赐死了。”冬月说完,扁嘴叹口气。死了?蕴尔登时觉得脊梁骨里寒意上窜,这算什么?之前那么宠信一个人,就因为三言两语就处死她。蕴尔不禁心里有点发虚,且愈发对这个周姑娘感到好奇。冬月唤她周姑娘,说明并非霍瑛的侍妾或夫人。
但霍瑛能为她轻易处死枕边交欢的人,可见此人非同一般。
“郑姬,没事吧?”见她一脸苍白面色,冬月有些愧疚同她说起这些。
郑蕴尔嘴角牵强扬起笑,指着飞燕草,“那就把这两盆送去吧。”
冬月点头,小心搀她入内屋歇息。因冬月的那番话,郑蕴尔始终没能安心,反复将兄长的信拿来看,指尖摩挲着信笺微颤。该怎么生存下来?这样躲着一辈子,还能不能见到家人。
飞燕草送去,入夜时分,张宜惠遣丫鬟来云水院,告知非常欢喜那一盆花草。恰逢府邸鱼池花苑修葺完善,邀她明日午时去那喝茶赏景。次日日头正好,暑气稍涨。鱼池花苑因是傍水而建,三楼二亭立于清池湖面,轻纱竹帘匿藏曼妙,很是清凉。千色锦鲤偶尔透出湖面,鱼尾簁簁,阳光下激荡而起的水珠仿若上好珠玉。
蕴尔瞧见一座垂着香竹细帘的长亭内有人影晃动,径直走了进去。
六角避暑亭,白纱及地暗香浮动,她还在想张宜惠来的好早,竟然连香都备好。撩帘入内一瞬,郑蕴尔整个人僵楞住。亭内闭眼午歇的正是霍瑛,一袭月牙色锦衣,屈膝侧卧于软席上。他于府中衣着十分随意,发不挽满头墨色披散背脊。比之平常,他睡着的样子还算无害,安静美好的像是世上最无瑕的。
亭内熏炉细烟轻袅,茶香沁鼻,唯独少了婢子。
见他熟睡,郑蕴尔松口气暗幸,放轻脚步准备小心翼翼离开。孰料,才动一步,低沉嗓音就蓦地传来,“谁?”
她吓一跳衣裙磕碰到旁边的矮几,原本沏好的一盏茶没能立稳,咣当一声巨响落地摔碎。霍瑛睁眼,好看的眉宇轻皱。郑蕴尔惊慌,几乎碎盏声响起同时,扑腾跪下。
膝盖不偏不倚跪在碎瓷上,疼得她闷哼一声,鼻尖冒汗。
“王爷恕罪。”她恐极了。
霍瑛直起身,支起一条手臂,慵懒得瞥了一眼她的膝盖,眼见鲜红一点点晕开裙裾上的花纹,才道:“好好的一盏茶。”
闻言,她更加惶恐,单薄瘦弱的身子止不住得发抖,“妾身莽撞,误闯凉亭惊扰爷歇息。”
“你从一开始就很怕我,外头的传言你全听进去了。”霍瑛好整以暇得盯着她,虽然几月未见,但他府里本就没几个侍妾,依然还能记得起她。这个女人初次侍寝时就浑身发抖,生涩得像个木头,实在无趣。
郑蕴尔红着眼眶,脑袋一个劲往地上磕。怎么能不怕呢,柳末不就死了吗。
“起来,把这里收拾干净。”霍瑛不悦得撇开眼,对于她的木讷觉得心烦。郑蕴尔也顾不得膝盖上的巨疼,忙不迭弯腰捡起地上的碎瓷。因为慌张指腹割破渗出血珠,她咬唇不在意继续收拾。
亭外进来的季离,乍见跪在地上的郑蕴尔愣了下,又见自家主子醒来,想要禀报,张了张嘴有所顾虑没说出口。霍瑛撩袖露出半截白净手臂,提壶倒茶,抬眸道:“无妨,你说吧。”
季离道:“滨江御史已在盛阳出发,约莫七日后到羚都。”
“哦?”霍瑛抿了口茶,“之前交托他带来郦戎国的溪茶,不知会否忘记。”
“御史记性一向很好。”季离意有所指,闻言,他浅笑出声,目光复投向忙碌收拾一地碎瓷的郑蕴尔身边上,恶毒道:“脑子不行,手脚也不利落。”
郑蕴尔立刻加快收拾完,忍着膝盖上的巨疼站起身,“爷,收拾完了。”
“怎么,准备留下来和本王一起喝茶?”他嘴里没半点好话,言语轻蔑。郑蕴尔摇头,忙施礼退出凉亭。一出来,整个人如释重负,这才感觉到膝盖上传来的入骨刺痛。
踉跄行走会儿,恰好和缓步而来的张宜惠碰上。张宜惠见她不对劲,走近发现裙裾上的血,惊呼:“妹妹这是怎么了!”
“没事,出了点意外。”郑蕴尔摇头,额角早已沁出细汗。张宜惠也不再多问,搀着她往花苑外走。回到云水院时,张宜惠特意拿来药膏,替她小心翼翼揭开衣裙,点点微末细瓷陷在肉里,整个膝盖血肉模糊,委实揪心。
“怎么伤成这样。”张宜惠叹息,一面小心翼翼替她夹出碎瓷,“也怪我,约了那个地方。”
郑蕴尔忙说,“不碍事,姐姐能约我一起,我很高兴。”
“下次我亲自来接妹妹到处走动,也好有个照应。”张宜惠笑着说,手法流畅得替她将膝盖包扎好。郑蕴尔瞧着,不禁好奇,“姐姐学过医?”
她目光微怔,良久才点头,“不曾,只是好看医书。和我一同长大的孩子总是受伤,我就开始学习这些。我无法劝说他的顽皮,但能第一时刻替他治疗也是好的。”
张宜惠说这话时,眸光里是柔情似水。
“他是姐姐喜欢的人?”郑蕴尔瞧出端倪,笑着问。
孰料这话令张宜惠有丝尴尬,委婉解释,“算是,弟弟一样的孩子。”
晚上睡觉时,膝盖上又痛又痒,她克制去挠,翻来覆去睡不好。脑海里又想起霍瑛那张好看的脸,以及……厌恶的口气。想起柳末的悲剧,她还算感觉自己幸运。
发生这桩事后,郑蕴尔更加不喜欢外出了。
张宜惠偶尔回来云水院找她说话,在侍妾院附件闲逛。张宜惠给的药效果很好,才四五天就开始结痂好转。等膝盖完全好,正好赶上那位周姑娘的生辰。
府里早在半月前其实就在忙碌,临近日子更是不敢马虎。到了生辰当日,侍妾院的也被邀请赴宴。郑蕴尔平日穿得很素,今日为不扫了兴致特意换上套淡青色衣裙。城中富家官宦全都到齐,生辰礼堆得快要及檐,不知道的都还以为主角是承睿王。府里请了羚都颇有名气的常春戏班,在畅春园里咿呀哼唱。
郑蕴尔选了最末尾席位,隐在人群后特别容易让人忽视。冬月一个劲想让她往前挪,下巴扬了扬前头,委屈道:“这戏班子演得戏特别好看,这么后会错过精彩部分,况且……杨姬和张姬都这么主动。”
郑蕴尔抬头望去,一身绛紫衣袍的霍瑛落座高席,今日墨发细绾银冠玉带,很是俊魅。他左右紧挨着杨瑶心和张宜慧,形容愉悦,不时被喂酒捶肩。杨瑶心差不多腻在他怀里,满脸嬉笑。
“那个位置太高,不适合我。”郑蕴尔敛睫,捧起桌上的酒盏往嘴边送。
如霍瑛讽刺她一样,她木讷不懂察言观色,不动谄媚迎合,生涩无趣很容易让人产生倦怠。她也很清楚,霍瑛不是自己的良人,他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高傲得甚至不屑去想她的名字。
“你既然喜欢这个戏班,就往前去吧。”郑蕴尔对冬月说,冬月犹豫一下,保证看完最精彩的就回来。郑蕴尔笑着点头,自顾自继续喝酒。酒入喉清甜微辣,宴席还没开始她就已有些醉意。等她支着脑袋方要闭眼小歇就见不远处走来一抹藕粉色衣裙的女子。女子身后跟着两个丫鬟,替她托着过长的裙尾。
那身衣缎昂贵,是盛阳十金一寸的蚕丝锦。衣上手工绢绣着福团花样,银枝淡梅图腾的披帛挽臂,宫绦及膝。灵髻高挽步摇晃动,鸦色鬓边一朵淡粉芍药尤其惹眼。这个女子生的极美,肤质细腻白皙,似上好的羊脂玉。鹅蛋小脸,黛眉杏目,眼波流转间分外娇俏。郑蕴尔第一反应,这个女子是冬月口中所言的,周姑娘。
因她瞧见,在女子到来的同时,高席上本吊儿郎当和侍妾玩闹的霍瑛坐直身子,脸上的神色转为柔和,那双噙着戾气的眸子也意料之外浮现温情。
“妙懿怎地这么久来?”他左手松开张宜惠,语气责备却又夹杂宠溺。
周妙懿含笑扫了两眼他左右的侍妾,微微施礼,“今日是妙懿生辰,花了心思梳妆,没想到误了时辰让王爷好等,是妙懿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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