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见

　　

　　老管家身后一班婢女急匆而往的方向，是一队绵长府兵，紧紧得将正中央一辆墨顶银纹马车护住。马车后跟着两列青衫罗髻的婢女，手捧着各式熏炉和衣裳。

　　马车一停，旁侧随侍的家仆立刻匍匐在车边。婢女挽起宝锦珠帘，里头走出一个墨袍宽衣的男子，踏着家仆背脊落地。银冠墨发，容颜竟并非蕴尔早先意想中的那般骇人，相反俊美有余。很难用漂亮来形容一个男人，但眼前这人偏担得起这两字。不同于寻常男子，他的肤色细腻且白皙，高挺的鼻、狭长亮泽的眸，薄唇自然上翘弧度。

　　说来魅惑众生，一点不夸张。只是那身上散发的戾气，犹然令人战兢。

　　“爷，这是盛阳远道而来的几位姑娘。”老管家上去禀报。

　　霍瑛抬眸扫了眼四人，等他走近，蕴尔连同三人齐齐屈膝行礼，“妾身参见王爷。”

　　低垂视线里，只见那抹墨袍衣袂逐一掠过，清末檀香自他衣带间传来。他今日心情不坏，颇为暧昧得一个个抬起侍妾的下巴，反复打量后，停顿在柳末跟前。

　　“这样的美人，皇上倒也舍得。”霍瑛勾唇浅笑，惹得柳末微楞，双颊飞红。

　　郑蕴尔始终不敢抬头，只听到这句话落传来柳末惊呼，余光里瞧见柳末被打横抱起，嬉笑着率先入了府门。蕴尔顿觉周身清朗起来，缓缓松了口气。

　　倒是一边的杨瑶心，难过道：“我就晓得会这样。”

　　说话间，府里走出三名妙龄丫环，分别领着杨瑶心和张宜慧往府邸走。其中一名梳着垂髻的丫鬟朝蕴尔福身，甜笑道：“奴才冬月，给郑姬问安。”

　　“有劳冬月。”蕴尔浅笑，由着她勤快得把马车上的细软收拢。虽然被领着进了府邸，但侍妾地位不高，霍瑛也从来不待见奴才，安置的院落离他的东岭上苑隔着三条游廊，二座深院花庭。侍妾住的是整个偏西的大庭院，庭中分隔几个小院子。蕴尔住的，就是最内里的云水院。柳末虽然受宠，但还是没资格入住主院。

　　也亏得柳末独宠，这些天蕴尔无须去算想该怎么应对该来的场面。这么一晃三月过去，蕴尔不喜外出走动，冬月间歇地带来外头的消息，包括这三月里杨瑶心和张宜慧皆受恩宠的事。

　　“这云水院本就挨得僻静，郑姬又不愿外出走动，长此以往恐王爷会忘记。”冬月收拾干净衣裳，边叨唠。

　　蕴尔合上手里书卷，问：“冬月，王爷……是个怎样的人？”

　　冬月连连摆手，“奴才不好私下议论爷。”

　　其实来羚都之前，蕴尔多少知道些关于这个承睿王的事迹。传闻，承睿王霍瑛生母姜氏贵妃本是先帝发妻，姜氏一族当年权势如天。可惜十三年前一场轰动整个盛阳皇城的“青眼妖孽”惨案，致使整个姜氏蒙受灭顶之灾。霍瑛年仅7岁的妹妹，在这场惨案里死无全尸。姜贵妃自刎于凤澄宫、唯独侥幸存活的霍瑛，被发配在脊北苦寒的羚都。

　　谁都没料到，这块贫瘠落败的羚都，有一天会这样富庶。

　　蕴尔对他存着好奇，却不敢轻易去探知，因为往往真相的背后暗藏凶险。她不是个聪慧的女人，相反愚笨得厉害。冬月连日唠叨，令她终于开窍，“这个时辰，王爷会做什么？”

　　冬月看了眼屋外天色，告诉她，“每天这个时辰，王爷都在上苑午歇。”

　　“那好，陪我去花园走走。”蕴尔盘算着错开时间去外头逛逛，多日来房门不迈，当真有点憋得慌。冬月一脸这个时候出门又没好处的表情，又不好违背命令，只得去里屋拿了团扇随她往外走。

　　七月夏季，玉桥楼台下的净池开遍莲花。日头正烈，晒得人有点昏眩。蕴尔特意选了花藤架下小径漫步，挡了烈阳赏得花香。刚走没几步，脚下踩上生硬，低头才发现是支鎏金步摇。

　　“认得是谁的吗？”蕴尔捡起，拿给身旁的冬月瞧。

　　冬月瞪眼，还没等开口回话，老远就传来柳末尖锐得咒骂声，“果然是被人偷了！”

　　说完跑来，一把夺过步摇，恶狠狠地瞪着蕴尔，“成日躲在暗处阴阳怪气的，尽做些偷鸡摸狗的事！”

　　“……是我刚地上捡的。”蕴尔无奈告之，冬月也顺势连连点头。柳末原本就在霍瑛那受气，迁怒她，“你以为我会信吗？我们四个同时入府唯独你一个迟迟不受恩宠。要说嫉妒，也并不是不可能。”

　　这话令郑蕴尔觉得好笑，“我一点都不妒忌你。”

　　“你这话什么意思！”柳末立时像是踩了尾巴的猫，差不多跳起来，明艳动人的脸上此刻略带狰狞。这会儿，郑蕴尔多半猜到她是心里不痛快，没事找事。

　　柳末活像个泼妇骂街，指桑骂槐快要将郑蕴尔十八代祖宗问候过去。冬月听得都牙痒痒，反倒是郑蕴尔垂眉顺目，懦弱无争，厚着脸皮听她把话说到最龌蹉。见她没反应，柳末气得满脸通红，扬手一个耳光不客气得赏给她。

　　蕴尔没料到她会动手，当下耳朵嗡嗡作响。

　　“你……”冬月要冲上去，被郑蕴尔猛地拽住，低眸朝她轻摇了摇头。冬月咬唇，心里憋着一团火，气得直鼓腮帮子。那柳末约莫也觉得无趣，又平白发了通泄，冷笑道：“真是把贱骨头。”

　　等她走远，郑蕴尔才扬起脑袋，深吸口气迫使自己平息怒意。没得选择，孤身来到这么远的地方，能少一事是一事。见冬月还在鼓气，蕴尔含笑轻拍了拍她的脸，温柔安慰：“委屈冬月了。”

　　满肚子的气，顷刻消失殆尽，冬月无奈笑出来，“谁让奴才跟了个好脾气的主子。”

　　花藤另处隔着一条不深不浅的溪湖，一袭白衣素银的霍瑛伫立河岸，唇角若有似无勾出抹笑，“那是谁？”

　　身旁近身侍卫顺着他目光投去，“是这次皇上赏给爷的四位侍妾之一，郑姬。”

　　若非今日瞧见这一幕，他险些忘记这次盛阳来的玩物，一共四位。霍瑛指尖摩挲完最后一粒佛珠，轻抬下颚，“今夜，就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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