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2幕
栾夏被送进卫生院的时候,从晕晕乎乎的状态里稍缓过来一点。
她平躺在卫生院的病床上,盯着雪白的天花板,听见隔帘外面已经炸开了锅。
大家都在七嘴八舌地问医生她的伤势,而优优和艾叶、孟畅的声音里带着激动的哭腔,声音格外突出:“医生,她什么时候会醒啊?!”
医生被他们喋喋不休问得晕头转向,最后还是盛予明把其他人都轰了出去,让他们先回剧场排练。
医生总算有了说话的机会,对盛予明讲:“辛亏摔得轻啊,她自己的保护意识也挺强的,没让头着地。看片子没摔骨折,都是皮外伤。就是腿上肯定得缝针了。”
医生这么一说,栾夏才迟钝地感到锋利的疼痛,从腿部蔓延开来。
她向下瞅了一眼她的左腿侧,看见一条绽开的一指长的伤痕,还在向外渗着血液。
她赶紧移转视线,不再去看血淋淋的伤口。
盛予明问医生:“你们这儿能缝么?”
他说得很镇定,但她还是在他的尾音里听见了不易察觉的颤抖。
“能是能……”医生犹疑,“但是我们这儿比不上大医院,缝得没有他们细巧,用的线也没他们好。缝是能缝,就怕缝得没大医院好,给小姑娘落疤了。”
“不过今天出岛的船都没了,你们要去也得等明天了。”医生和盛予明商量,“要不今天我就简单处理一下,明天你们再出岛吧?”
“医生,”栾夏听到这里坐不住了,掀开隔帘,对她讲,“帮我缝针吧,我不用去岛外的医院。”
盛予明和医生听见声音才知道她醒了,怔怔地朝她看过来。
医生劝她:“小姑娘,你考虑清楚啊,万一落疤了你自己到时候看着心里也难受啊。”
盛予明也劝:“姐姐,我们就等明天的船,再送你去岛外的医院吧。”
栾夏拒绝他们的提议:“来回太麻烦了。我不想再浪费时间了,我还要继续排练。”
盛予明不可置信,瞳孔骤然放大,瞥向她的腿:“姐姐,可是……”
“我可以的,”栾夏态度坚决,“我只是皮外伤,也不是要发力的部位,就算缝针,也不会有影响的。”
医生听她还惦记排练的事,听不下去了:“你这个小姑娘,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东西?都伤成这样了,还想着排练?你现在需要静养,你知道吗?你……”
“医生,”盛予明打断她,“麻烦给我们几分钟,我们商量一下要不要在这儿缝针,想好了再告诉您。”
“那你们自己先商量吧,”医生走出诊室先去看其他病人了,“我一会儿回来你们可得拿定主意。”
诊室里就剩他们两个了,盛予明神色复杂,久久才说:“姐姐,我知道你很想坚持下去,但我不可能让你用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去冒险。即使这次不能登场,以后你还会有很多机会。”
栾夏紧咬了下唇:“如果……我并没有你说的这种以后了呢?”
盛予明愣住,忘了自己还要劝什么。
“也许以后我是能找到其他愿意给我机会的剧组,可我不知道我还会不会有勇气再一次登场。”她想到两年前被观众轰下台的那幕,顿了许久才说,“其实那天晚上,我只告诉了你一半真话,我不只是因为月竹,才放弃演戏的。”
“另外一半的真话是——我是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我怕当我再一次登场时,再一次被观众否认、质疑、唾弃,再一次被他们嘘下台。为了不让这些我惧怕的事再一次发生,我懦弱地放弃了。”
“可是,小朋友,是你给了我勇气。”
她当然最清楚,对他的动心不单只是因为他带给她的每个温柔的瞬间,更是因为他在剧场里最热忱的坚持:“在剧场里,我看着你为了这部戏吓唬走了徐皓宇,看着你为了这部戏和菲姐抬杠,看着你为了这部戏就算每天再累再疲惫,还是强打着精神鼓励所有人,带着所有人继续熬夜抠细节。”
“在剧场里,我很多次在你身上看到我曾经的模样——那个曾经很勇敢的栾夏,不管有多少困难、多少挫折摆在她眼前,她也不会轻言放弃。只要她确信这是她想要的,就会坚持到底,哪怕是一条路走到黑,她也从不会后悔。你做过的这些事,也是曾经的那个栾夏,都会一一去做的。”
“人只要花短短几年时光就能从懵懂无知的少年成长为世俗而懂事的大人,但多少人,穷尽一生,却再也找不回他们年少时稚拙天真的勇气。”
“我不知道你带给我的勇气还能在我身上留存多久,我只知道我花了两年多才找到重回剧场的路,”栾夏望向手心着那颗被她保护下来的完好无损的星星,“不管这次我能不能摘到星星,不管我最后能不能拿到首演的机会,我不想让我自己再后悔。哪怕这次也是要一条路走到黑,24岁的栾夏,也想最后勇敢一次。”
盛予明在栾夏说到一半时就再也隐忍不住了。
他心痛到无以复加,向她断断续续道歉:“是我的错,对不起,姐姐……是我没有提前检查好那台升降机……是我没有照顾好你……我不应该让你受伤……我不应该让你这么辛苦……”
他自责得说不下去。
“怎么会是你的错?”栾夏不假思索,“这只是一个意外而已。”
盛予明再也无法自持,背转过身,用手捂住他的眼睛,却阻止不了大滴大滴的泪水自他眼里滚滚而落。
看完其他病人的医生恰好推门进来,被他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小姑娘她就是个皮外伤,又不是得了什么绝症,小伙子你冷静一点。”
盛予明羞赧地收住眼泪,咳嗽了几声,转向医生:“医生,我们不去岛外的医院了,麻烦您帮她缝针吧。”
“我帮她缝是可以,缝完了你可得看着她,不准让她胡来啊。”医生坐下来开单子,嘱咐盛予明,“排练什么的都先别想了,缝完针让她回去好好休息,12到14天以后过来拆线。”
“那她还能走路么?”
“前一两天肯定不行了,但是没撕拉到肌肉,也没伤着骨头,要是一两天以后自己感觉不痛的话,那下地走路应该是没问题的,毕竟伤的位置张力不大。”
话说完,单子也开好了,医生交给盛予明:“你去缴费吧,我先给小姑娘缝针了。”
“能等我回来再开始么?”
医生无奈:“小伙子,你见过哪家病人家属还在旁边盯着医生动手术的?就一个缝针的小手术,你就把你的心稳稳放下来,指不定等你交完钱,我们都结束了。”
盛予明顿了顿,叮咛医生:“那……麻烦您手轻一点,尽量缝细一点。还有,能给她贴个减张器么?”
“好的,我一定会注意的,”医生指指门外,“你就放心地去缴费吧。”
盛予明最后望了栾夏一眼,才出去缴费。
医生扶着栾夏换到手术房,麻利地找到手术缝合针,做完了消毒工作,就准备给栾夏打麻药了:“麻药有点疼,稍微忍一下噢。”
以前排练受伤也是家常便饭,栾夏的忍痛阈值早就被拉高了。
一针麻醉下来,她也只是轻拧了下眉。
等麻药起效的功夫,医生和她随意闲谈:“你男朋友真够紧张你的,小姑娘眼光不错。”
栾夏微怔后澄清:“他不是我男朋友。”
“啊,不是男朋友么?”医生意外,“不好意思啊我误会了,看他刚都急哭了,还以为是你男朋友。那……他是你弟弟?”
栾夏不想再回答了,将头侧向一边,望着手里的星星,不再言语。
她突然有点小小的难过,也是二十多年来头一回,对栾梦有点说不出的羡慕和嫉妒。
大概是被栾夏的那番肺腑之言打动,栾夏缝针完休养了一天后,向盛予明提出要重新回去排练的要求时,他没有任何阻拦的意思,而是开着季航的车,带她来到了剧场——栾夏受伤后,季航就把车给了盛予明,方便他照顾栾夏。
途中,栾夏坐在副驾驶座上,暗瞟身旁的盛予明。
他双眼都是血丝,面色毫无生气,短短两天就瘦了一圈,略带稚气的面部轮廓都因消瘦显现出一种成熟的锋利感。
而在她出意外后,他变得寡言少语,她都没见过他再笑过。
她知道他还在为她受伤自责,就像她也为丁月竹的死自责到现在,但其实这都不是他们的责任。
他一路缄默着把车开到了剧院的停车场,嘴唇已经被他抿得起了皮。
停稳车子,他按开安全带,正想拉车门下车,却被栾夏叫住:“盛予明。”
他停下,侧转过头望她。
“其实,我以前在剧场受过很多次伤,排练和公演的时候都有。有一次是在公演的时候被一个突起的钉子扎伤了脚;另外一次是公演的时候,因为台下的观众用了闪光灯,让我短暂视盲,我直接从舞台上掉了下去。”
“剧场和我们的人生一样,总是会出意外的。既然我是演员,就已经为剧场里已发生和还未发生的意外都做好了准备。而这些意外,并不能说是谁的错,你明白么?”
盛予明怔神。
“答应我,不要再因为这件事内疚自责。”她鼓起勇气,碰碰他紧捏成一团的手指,“你不仅没有错,还已经把你最宝贵的勇气给了我。”
盛予明眼里骤泪起光,又不好意思让她瞧见。
他侧过脸,重重吸了下鼻子:“我答应你,姐姐。”
他抹了下眼角,转头望她:“但姐姐也要答应我,这次不要强撑,也不要忍疼,如果不舒服了就一定要停下来,也一定要让我知道。”
“如果你因为排练伤得更严重了,我会恨我自己一辈子。”
栾夏顿了顿,答应他:“好,我答应你,我这次绝不会逞强。”
他伸出他的小拇指:“虽然很幼稚,但我想和姐姐拉钩做确认。”
栾夏失笑,也伸出她的小拇指,和他的交绕在一起。
他郑重其事地拇指对拇指,和她“盖”了一个印,又露出了她最钟意的小猫笑。
栾夏也微微一笑,只觉眼前的整个世界,好像也跟随着他的笑容,豁然明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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