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道德悖论

　　“我从昨天之后就没见过兰薇了。”梁伊豆站在半开的门里，有些戒备地看着秦朗。

　　“你昨天找兰薇干什么？”

　　“跟她打听冯孝存的行踪。”

　　“冯孝存是谁？”

　　“是……是杀人犯！”梁伊豆提到冯孝存说话都咬牙切齿起来。

　　Orange一惊，“杀人犯？杀谁了？”

　　“我弟弟。”

　　“跟兰薇有什么关系？”秦朗急着问兰薇的消息就打断了Orange继续问下去。

　　“……大概……”梁伊豆躲避了秦朗的视线，“大概她认识他。兰薇小时候跟他一个舞蹈班来着。”

　　“我知道，那都好多年前的事儿了。你怎么会认为兰薇现在还和他有联系？”

　　“我看见过。看见方澍跟冯孝存在一块儿走。我想，既然方澍和冯孝存还有联系，兰薇兴许知道。”

　　“方澍都出国去了，哪里还……”秦朗说到这儿突然想到，既然梁伊豆能想到找兰薇，那么走投无路的冯孝存会不会通过兰薇想找到方澍……“梁伊豆，你弟弟确定是被冯孝存杀的？怎么杀的？”

　　“我确定！但是……但是还需要证据，摄像头拍摄的很模糊。现在警方想传唤冯孝存去问话，但是找不到他人。我弟弟……是被他们虐杀的，我不能放过他们……绝对不能！”

　　秦朗点点头，冲Orange说：“我们走吧。”

　　秦朗出了梁伊豆家的单元楼门就掏出电话来给方澍打电话。Orange站在旁边等着他通话结束，有一肚子疑问要问。秦朗拨通了电话，等了半天那边没人接，秦朗把手机捏在手里，站在原地等着方澍打回来。Orange从口袋里拿出烟盒，递给秦朗，秦朗摆摆手。

　　“戒了？”

　　“不想抽。”

　　“你给谁打电话？”

　　“方澍。”

　　“他不出国了么，你这个时候找他，能帮上什么忙。”Orange说着自己点了一根烟。

　　“他心尖儿找不到了，就是出宇宙也得管啊。”

　　“也是……不是，这个冯孝存，跟兰薇方澍到底什么关系？”

　　“也没什么特别的，冯孝存的爸爸原来是设计院的一个科员，在兰薇爸爸手底下做事儿。后来调到建设局了，大概混的不错，跟方澍家里搭上点儿关系。冯孝存就跟方澍叫哥，人前人后的挺烦人的。”

　　“那他杀了人找方澍干什么？”

　　“想让方澍给他平事儿呗。方澍他们家……”

　　“我知道，高门儿大院儿的。”

　　“他们家他是长孙，很看重他。他要让家里大人帮忙，冯孝存这点儿事儿都不是事儿。”

　　“杀人了还不是事儿？”

　　“你没听梁伊豆说么，证据不足。”

　　“哦。那个冯……冯什么的，为什么杀人啊？”

　　“我怎么知道。”秦朗的电话响了，他接起来简单跟方澍把话说了。方澍那边沉默了两秒说让他等电话，等方澍舅舅唐明锐的电话。秦朗挂了电话问Orange“去哪儿？”

　　“当然去找兰薇。”

　　“不用找了。不用我们找了。”说完就把手机往兜里一揣，迈步走了。

　　“哎！你等等我！”

　　唐明锐找到冯孝存并不难，他问了冯孝存家里说不知道冯孝存去了哪里，就让人去学校问冯孝存的朋友，几句就问出来冯孝存有个女朋友。唐明锐亲自找到曾璇，很快就找到了冯孝存给曾璇租的房子。曾璇被几个穿军装的人问的一愣一愣的，等唐明锐等人走了才觉得事儿大了，冯孝存闯祸了，不仅仅是劈腿那么简单的。曾璇犹豫了半晌，还是给冯孝存打了个电话。一开始冯孝存还不接，打了两个他接起来就不耐烦地说：“你烦不烦？”

　　“冯孝存！你到底干了什么？刚才一帮穿军装的人找到我问我你在哪儿！你给我说实话，今天跟你在一起的那女的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你告诉他们了？”

　　“废话！搁你你不害怕啊！”

　　“我知道了。”冯孝存挂了电话跟他朋友说：“她家里人找过来了。”

　　“那怎么办？”

　　“你慌什么！你先带她出去，我来跟他们谈条件。”

　　“我带她上哪儿去啊？她再跑了！”

　　“你还制不住她？”冯孝存看了兰薇一眼，“放心吧，她不会反抗的。”

　　冯孝存的朋友伸手去拉兰薇的手腕，兰薇挣开了后退一步。“你不是说她不会反抗么！？”

　　冯孝存心里烦躁，也想伸手去拉兰薇，手伸出去却停下来，回身去卧室扯下一条床帏，一边系在兰薇的胳膊上，一边递给他朋友，“这样就行了，她不喜欢别人碰她。”

　　“什么毛病！这样出去多招人眼啊！”

　　“招什么？”

　　“这样碰见熟人我怎么解释啊？”

　　“就说是你女朋友不就完了。”

　　“你跟你女朋友出街用床单儿拴着啊？再说她要喊人怎么办？一看我这就是绑人呢，她一喊我就完蛋了啊！要不你把她嘴也堵上。”

　　“嘴堵上那真就是绑人了，你特么傻逼啊！”

　　“那你说怎么办啊，这样儿出去肯定不行。”

　　冯孝存转向兰薇，“兰薇，你能听话么？你能不出声儿么？你不出声儿我们绝对不伤害你，你就跟他出去，他带你去别的地方呆着，等方澍来了我就跟他谈条件，他要是答应帮我我就放你回家。行不行？”

　　“来不了。”

　　“什么？”

　　“他出国去治病了。”

　　“方澍？我知道。你都失踪一天一夜了，他就是不能回来也会让他叔叔或者他舅舅来找你的。只要跟他们家人见上面就好说了。说实话，我真不想绑你，你说我绑你干什么呀，还不是他们家太不讲情面。这关乎我的未来，这么大的事儿他们都不帮忙，平时称兄道弟的情分哪儿去了？你说气人不气人？”冯孝存越说越来气，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脚踢翻了茶几旁边的垃圾桶。“他唐家也不是没收过我爸的钱！平时的礼都收了，关键时刻不办事儿了！”

　　“孝存，话说你爸到底管不管你啊，这事儿能不能平啊？”

　　“管，我爸能不管我么……”冯孝存后面的话咽下去了，回头看了他朋友一眼，“行了你快走吧。”他朋友犹疑了一下，拉了下床单，拉着兰薇下楼去了。

　　冯孝存往沙发里一倒，发了下呆，便拿出手机发了条朋友圈，写道：谁特么跟老子过不去老子就弄死谁！他发完把手机往茶几上一扔，突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他一惊，站起来跑过去通过猫眼儿一看，他朋友回来了。他拉开门，“你回来干什么！”

　　“楼下有人！”

　　“什么人？”

　　“不知道！”

　　“不知道你回来干p！”

　　“我看着不像普通人，好像是专门来堵咱们的。三四个人在楼门口看着就像在堵人。”

　　“我看看……”冯孝存走到阳台上，打开窗户往下看了看，果然有四个人两辆车。“艹，来的还挺快。”

　　“现在怎么办？”

　　“来了就在这儿等着吧。”

　　“那我得先躲下。那什么孝存我先走了。”他朋友说着就扔了床单要开门出去。

　　“回来！哪儿去？”

　　“你要跟他们谈判我又帮不上忙，我在这儿呆着心慌。”

　　“你那德行……当初欺负梁亮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心慌呢？”

　　“那能一样么。你看那几个人，是普通人么？”

　　“怕个屌！坐下。这事儿我一定能平，你特么不信我啊？”

　　“没有……”他朋友没办法，犹犹豫豫地坐下来。

　　没一会儿，敲门声儿响起了。冯孝存和他朋友同时“蹭”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互相看了一眼。这时门外出声儿了：“冯孝存，开门，我是唐明锐。”

　　冯孝存挪到门边，从猫眼看了看，果然见唐明锐站在门前，他身后似乎还有两个人。冯孝存隔着门自我壮了下胆，才出声：“小舅……我打开门，你自己进来，我有事儿跟你谈。”

　　“开门！”

　　“你让那俩人走开。”

　　“就我自己你还能打过我啊？费什么话，开门。”唐明锐听里面没有动静，知道冯孝存在犹豫，就跟身后的人说：“给他爸打电话，让他过来。”冯孝存见那俩人下楼了，打开门。唐明锐等他把门全打开了，才走进来。他往屋里一站，竟然站出个顶天立地的感觉，许他个大腿长，屋里空间似乎小了许多。唐明锐斜眼看了冯孝存一眼，“说吧，你折腾这么大动静，是想干什么。”

　　冯孝存被他看的心虚，转过头去，“我就是惹了点儿事儿，想让方澍帮我平了……”

　　“你惹什么事儿了？”唐明锐挪了半步，看了眼兰薇，她坐在里面的沙发上，面色有点苍白，看起来还算好。

　　“我就跟同学打架……下手重了点儿，他就进医院了。”

　　“恩？”

　　“然后……然后他就死了。”

　　唐明锐闻言才正眼看他，“你还闹出人命了？”

　　“也不是我打死的……怪他们家穷，不给他去好医院用好药才死的。关我什么事儿。当时都没死，之后死了可怪不到我头上。”

　　唐明锐气极反笑，“你爸真是把你惯坏了，人命关天这四个字你知道什么意思么？”

　　“我知道……所以……所以我这不是没办法了么……”

　　“没办法让你爸给你想办法，你当我们家是什么？专门儿给你善后的机构？”唐明锐觉着再跟这个小崽子对话就会忍不住动手。他刚向兰薇的方向迈步，冯孝存一下子就窜到兰薇身边，伸手将兰薇拉起来。手里拿着一把水果刀抵着兰薇的太阳穴。“小舅，你别过来。”

　　“你他妈在干什么！”唐明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不过一个上高中的小崽子，都敢拿着刀劫持人质了。

　　“你干什么，你当我是闹着玩儿么？我能把她绑来我就做了准备。你想什么也不做就把她带走那不可能。我的事儿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你随随便便一个电话就能摆平，你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不肯帮我！”

　　这时候门外敲门声响起，屋里一时安静下来。就听见门外喊：“孝存！你开门，你快开门那！”

　　唐明锐看向冯孝存的朋友，“去开门。”那小子迫于唐明锐的威压，站起来刚想去开门，冯孝存突然激动起来，水果刀往兰薇脸上近了一些，“不许去！你傻逼啊！”唐明锐没管他，自己走过去把门打开。冯孝存他爸一进门就看到这种场面，一时有些不敢置信，“孝存，你干什么？”

　　“我在自救！”

　　“你在自毁！”唐明锐中气十足地一声吓得冯孝存的朋友就往门外跑去，被唐明锐带来的两个人给抓住了。

　　“我没有！我没有杀人！是他自己挺不住死了！他送到医院的时候还没死呢！”

　　冯孝存的爸爸往前一步，也是被他这番话给惊得不轻，“你……真是你？”

　　冯孝存的朋友在门外喊：“是他！他是主犯！他说梁亮就是个娘娘腔，他□□了梁亮！”

　　冯父忙说：“住口！孝存，你放下刀，咱们回家商量这件事。你这么闹于事无补。”

　　“我不放！唐明锐，你答应我会给我平事儿我就放了兰薇，不然我就让她给我陪葬！”

　　“什么？她是兰薇？冯孝存！你……你他妈给我过来！”冯父暴怒着就要上前去抓他，他大概不认为他的儿子真的敢杀人。唐明锐却看出冯孝存已经处在一个暴走状态，整个人处于极度敏感紧绷随时可能做出伤人的举动。唐明锐伸手拉住冯父，冯父被唐明锐拉着，指着冯孝存大骂：“小畜生！当初就不该领你回来！”

　　冯孝存闻言突然放开兰薇，慢慢地举起了刀对着自己的胸口扎了下去。可能是力道不够，第一刀只进了个刀尖儿，他似是疯了，紧接着以更大的力气扎下了第二刀。冯父腿一软就坐下了，当着唐明锐也过不去，兰薇站在离冯孝存最近的地方，这时候突然伸出手来按在冯孝存的胸口，冯孝存那一刀下去将兰薇的手掌扎个对穿。

　　“我艹你姥姥！”唐明锐推开冯父，抢过去扶住兰薇，冲门外喊了一声：“把他给我抓起来！”

　　“啊~~~”兰薇疼的弯下了腰浑身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压抑一般的嘶哑的声音，时断时续。唐明锐看了下她的手掌，不敢做任何措施，抱起她就往楼下跑去。“给我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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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子是第二天才知道兰薇受伤的消息，她匆匆忙忙赶到医院的时候，在兰薇的病房外面看到两个男人在吵架。确切地说是一个在骂另一个。

　　“你们家那个小畜生，必须给我扔警局去！”

　　“唐老弟……你看……我就孝存这么一个儿子……”

　　“我告诉你，我们家那祖宗今天就回来了，他要是知道冯孝存捅了兰薇一刀，那他能一刀一刀掰他给凌迟了！”

　　“他顶多打孝存一顿，他们从小就亲厚……”

　　“放屁！在那祖宗眼里，这世上就没什么比兰薇还重要，我是他亲舅舅都比不上，冯孝存算个屁！”

　　“唐老弟，你听我说，孝存也是心乱了……他也是可怜……”冯父犹豫着来回说着车轱辘话，看唐明锐又要发火，才又说：“他……他不是我亲生的。”

　　唐明锐一转头，“不是你亲生的？”认识冯家人的都知道这夫妇俩是怎么惯着冯孝存的，以为是家里的独苗所以才这么宠着惯着，这会儿冯父亲口说出来这么回事儿，还真一时难以置信。

　　“他是我们抱养的……从人牙子手里。”

　　“人牙子？你儿子是买的？”

　　冯父往墙上一靠，头也低下来，似是不堪重负，“我们一直没孩子，家里老人着急抱孙子，我们就想领养一个。你知道孤儿院里那些不是残疾就是有病……那时候我媳妇一亲戚家领养了一个小男孩儿，我们去问他怎么领的，他告诉我买的，他说还是买的好些，都是好人家的孩子……”

　　“你……缺德不缺德啊！”

　　“我不买也会有别人买。还不如到我家里来。这些年我对孝存怎么样你也看到了，我是真把他当亲儿子。他就是我亲儿子。谁知道，孝存的亲生父亲前几天找上门来了。他偷偷低接近孝存，拿到了他的头发去做了DNA对比……他突然带着DNA对比报告找上门来，我跟孝存他妈都蒙了……孝存受的打击最大。他刚犯了事儿，又出这样的事儿，他难免会激动一些……他不是故意绑架兰薇的，他是没有办法了。他以为不是亲生的我就不会救他，他怕蹲监狱……我怎么会不救他，他是我儿子啊，我当亲儿子养了快20年的儿子啊……”

　　这件儿涉及到了极高的伦理道德层面，如今发展到这个地步，站在唐明锐的立场上也不能说什么。唐明锐想抽根烟，想起是在医院，就收回掏烟的手，拍拍冯父的肩膀，“老冯，这事儿吧……孝存是可怜，可是人死那个孩子不可怜么？你看看他都对人做了什么！”

　　“那事儿我能抹平，只是兰薇这儿真是太对不起了。幸好伤的是左手……”

　　“兰薇是左撇子。”唐明锐看了他一眼，心想事到如今这个做父亲的一点儿都没对死者表示任何愧疚，他大概觉得死的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用钱和关系能摆平。而兰薇家里他是惹不起的，所以委曲求全来这儿说软话儿来了。唐明锐换了个站姿面对面地站在冯父面前，跟他说：“医生说切到了大静脉和神经。就算以后刀伤好了，也可能没那么灵活了。她是个画画的，手不灵活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你知道么？这事儿要是让方澍知道了对冯孝存意味着什么你知道么？”

　　“不能画画啦？”桃子听到这儿忍不住跑了出来，她冲到唐明锐面前，“兰薇真的不能画画了？”

　　“你……是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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