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有人欢喜有人忧

　　正堂。

　　“国师占卜，当今皇上子嗣稀少，乃是因为宫中阴气上升，阳气下沉，需在上台星①光晕正明时调和阴阳之气，所以这次太后寿辰，若棋……也要去。”杜仲宇严肃道，再看向杜若棋时，眉眼间有淡淡的担忧和无奈，不过他总觉得自己这个小女儿…有哪里和平常不一样了。

　　“老爷，你还不如带若琴去，若琴聪慧，言行举止落落大方，还会跳舞，哪里比别人差了？”赵氏顿了顿，不屑的瞥了一眼杜若棋，“光有个嫡女的名头算什么！还不是草包一个！长的再好看也只是花瓶，老爷您要是带杜若棋去，就不担心她那张棺材脸惹怒了皇上和太后吗！”

　　“够了……”杜仲宇厌烦地摆摆手，“再怎么说她也是我女儿，就算她听不懂，你也别太过分了。”

　　“可是老爷，琴儿今年都十八了，早就该嫁人了，这次太后寿宴，定会有不少青年才俊参加，不如就趁此机会为琴儿谋一个如意郎君，岂不是一举两得？”赵氏还是不肯放弃。

　　“无知妇人！你知不知道这是欺君！是诛九族的大罪！”杜仲宇气得直拍胸口，斑白的胡子也跟着一颤一颤的，沈氏忙上前去，为他顺气。“唉！怎么你掌家还好好的，到这种事上，就这么糊涂呢！”

　　赵氏不说话了，只是愤愤地盯着杜若棋，那眼神，像是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

　　“老爷其实也不必多虑，若棋这么安静，定不会闹出什么大乱子，只是祝寿时要老爷带她一起了。”沈氏温柔地笑笑。

　　“你们不知道，这次寿宴上去一双儿女的事，是苏丞相那个老狐狸提的，我和他本就意见相左，他便借着这个机会故意刁难我。要是我不带若棋前去，便是欺君大罪，要是去了，若棋见了皇上、太后不行礼，就会有藐视君威之嫌，就算皇上体谅若棋的情况特殊，饶她不死，此事今后也会沦为全汴京人的笑柄啊。”杜仲宇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完全把杜若棋当做不存在。桃儿刚想开口，看见杜若棋的眼神便止住了。算了，小姐恐怕是另有打算。

　　“那就这样吧，三天后若书和若棋与我同去。桃儿，这些日子你可要好生照顾小姐。”

　　“是。”

　　当晚。

　　“桃儿，听说苏家大小姐苏倩是远近闻名的才女，尤其善舞，一支凤于九天不知迷了多少人的眼。”杜若棋看似漫不经心地说着，长睫投下浓浓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的神色。

　　“是啊，虽然奴婢没看过，可听别人说，她长袖一舞，连风都是香的呢。不过小姐问这做什么？”桃儿疑惑地眨眨眼。

　　“明天你去放出消息，说丞相府苏倩邀杜侍中府上小小姐比舞，在太后寿宴上，让皇上和太后来评判。”杜若棋说着，口气平凡得像是在讨论明天吃什么。

　　“啊？小姐你这是……”

　　“放心好啦，这次成了，小姐我请你吃大餐！你想去哪间酒楼都行。”杜若棋眨眨眼，唇角勾起一抹甜甜的笑，少有的和这具身体的年龄相符。

　　“哎，你听说了没？苏大小姐要和杜家那个傻子比舞呢。”

　　“是吗！还有这等事！这汴京城里谁不知道苏大小姐一舞惊为天人，怎么会突然要和杜家小姐比舞呢，肯定是苏大小姐会赢嘛！”

　　“还要在太后寿宴上比，这两人要是都跳得好那还则罢了，若是跳得不好，砸了太后的场子，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呀！”

　　“谁知道这些达官贵人们都在想什么，咱们啊，就等着看好戏吧。”

　　这流言一传十十传百，不过半天的功夫，就传遍了整个汴京城。自然也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

　　“宣苏丞相杜侍中两位大人觐见——”

　　“臣等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听说两位爱卿为太后准备了一些小惊喜啊。”沈稷小眼睛里闪着精光，淡淡地扫了二人一眼，虽是中年发福，体态臃肿，却不减威严。这淡淡的一眼，便让下面的两人出了一身了冷汗。

　　“微臣不敢。”杜、苏二人急忙跪下。

　　“敢不敢你们自己知道，这件事若是做得好了，朕自是有赏，但若是做不好……可就是戏耍君王了。你们自己看着办，下去吧。”沈稷挥挥手，二人告退。

　　刚出勤政殿，杜仲宇便脚下一软，差点栽倒在地。

　　“杜兄这是怎么啦！像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还是快点回家教那痴儿跳舞吧。哈哈哈哈…”苏越大笑着走远，似是对两天后的比试胜券在握。

　　“你！”杜仲宇气极，“车夫！快！回府！”

　　“老爷这是……”沈氏小心翼翼的上前问道。

　　“你也都听说了吧，若棋和苏倩比舞的事。苏越这个老狐狸，在寿宴仪式上坑了我一把不算，现在他这是……要赶尽杀绝吗！若棋定是舞不出来的，到时一个戏弄君王的帽子扣在她头上，我就是想保她也保不了啊。现在只能听天由命了……我对不起书棋啊……”杜仲宇一抬头，已是老泪纵横。

　　“老爷也尽力了，姐姐若是泉下有知，定然不会怪罪的。况且，事情也不是没有转机啊。”

　　“什么转机！？”杜仲宇浑浊的眼一下子亮了起来。

　　“恩……可能到时候苏家小姐会生病什么的……”沈氏犹豫道。

　　“唉！这怎么可能呢，若是我们暗中用计，还可能将杜氏全族牵涉其中，现在也只能祈祷有奇迹发生了。”杜仲宇无力地垂着头，心中满是愧疚和悔恨，自己当初怎么没多去看看若棋呢？仅仅是因为念及旧人吗？就算她痴傻，可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是董书棋给自己留在这世上的牵绊呐……

　　一件事情发生后，总时有人欢喜有人忧，杜府上下像是蒙了一层灰色的雾，阴沉沉的。而苏府那边却是另一番景象。

　　“爹爹，皇上怎么说？”苏倩急切地问道。

　　“这件事……似乎不是杜仲宇谋划，他应该不会故意给自己找麻烦，不过那又能怎样，反正这件事对咱们有益无害，放心吧，还不绝对是你赢！到时候我便向皇上讨赏，让他给你和沈奕赐婚。”苏越捋着胡子，笑得开怀。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呢，他就先当沈奕是自己未来女婿了。

　　“谢谢爹~”苏倩羞红着脸。

　　淮安王沈奕是当今皇上最小的弟弟，他自幼便聪颖过人，四岁便能吟诗作赋，六岁时在朝堂上的一番安民之理让一众大臣哑口无言，十四岁出征与鹘国边界，大枪匹马深入敌人大营，烧毁他们的粮草，率区区三万兵马击退了敌人的二十万大军，平定了西方边境。他成了西雍国的一个传奇，无数怀春少女心中遥不可及的梦。朝中大臣本以为沈奕如此才华出众，定然会遭他兄长沈稷的猜疑，可当朝天子似乎是大度异常，没有对自己任何一个兄弟下过毒手。饶是沈奕战功赫赫，声名远扬，也未曾被沈稷找借口处罚过，反而是越来越受宠信。边境有乱是他去，皇帝每一个重大决策也是由他经手，所以才及冠②两年都没回到自己的封地。

　　苏倩看着镜子里的人，一袭樱粉色衣裙在腰部用丝带束紧，勾勒出属于一个十八岁少女的成熟曲线，凹凸有致，头上一支浅粉色的水晶璎珞盘花钗，更衬得面若桃花，一双杏眼脉脉含情，菱唇更是鲜红欲滴。自己如此姿容，又是丞相嫡女，和沈奕门当户对，只等在太后寿宴上一舞，柳腰摇曳，定能让他倾心于自己。至于那个杜若棋嘛……她也是自找的！

　　醉春楼。

　　“各位公子快进来瞧一瞧啊，我们这可有全汴京最漂亮的姑娘小倌儿，只有您想不到的，没有我们做不到的~这位小公子，要不要进来坐坐啊，我这可有许多漂亮的姐姐们呢~”老鸨拉住乔装的杜若棋，虽然看她衣着普通，却是眉清目秀，气度不凡，说不定就是哪个达官贵族家偷跑出来的小公子，伺候好了日后定是有不少油水可捞。

　　哎？刚刚还看见杜若书进了醉春楼，怎么现在就不见了呢。杜若棋环顾四周，看见杜若书正揽着两个浓妆艳抹的姑娘上楼，那两个姑娘软的像水似的，就差贴在杜若书身上了。

　　“公子，你看这位佩儿姑娘如何？要不就是秋水姑娘，啧啧，这胸，这腰，这腿，定能让公子欲罢不能。”老鸨笑眯眯地介绍着，看杜若棋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金元宝。两个姑娘也朝杜若棋抛媚眼，恶心得她鸡皮疙瘩都下来了，却只能扯出一个笑容。

　　“不瞒你说，我是刚上楼那位杜若书公子的朋友，他约我来一起玩，我这就上去找他，不过你放心，爷高兴了自是少不了你的赏钱。”杜若棋对着老鸨露出一个隐晦的笑容。

　　“那公子你快去吧~”老鸨一脸的“我懂得”的猥琐表情，笑得像朵菊花。

　　杜若棋一阵恶寒，赶紧走远了。

　　①上台星：是三台星西边靠近文昌的两颗星，掌管寿命，文中的“上台星光晕正明”是作者的加工，表示有人过寿。

　　②及冠：古时男子二十成年，行加冠礼，所以叫及冠，称二十岁为弱冠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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