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神容易送神难07
她把视线移向墙边,就见一个浑身光裸的女人躺在草席上,从鼓起的腹部来看应该是名孕妇,在她身旁跪坐着一男一女,男的是个和尚,敲着木鱼像在念经,女的是个皮肤黝黑的中年妇人。
那和尚敲了会儿木鱼就站起来退远,李安民这才看清,那孕妇的口鼻和□□里都塞着成束的麦芽,手脚被铁钉钉在地上,中年妇女系上了白布围裙,拿尖刀剖开孕妇的肚子。
看到这里,李安民捂住了嘴巴,叶卫军双手搭在她肩上,附在她耳边轻声鼓励:“别怕,继续看下去。”
中年妇女光着膀子在孕妇的肚子里捞拨,没多久就从血水中掏出个巴掌大小的胎儿来,她小心翼翼剥掉胎衣,割断脐带,用木瓢舀起地槽的水冲洗干净后递给和尚,那和尚的表情看起来很满意,很熟练地将胎儿倒置着塞进小瓶子里。
中年妇女点燃一根白蜡烛,用刀削掉孕妇的下巴,照例用地槽的水洗干净,接着把下巴肉放在蜡烛上烧,将滴下的油收集在圆盒子里,这盒子在魏老头家里也看到过,李安民记得很清楚,很像以前百雀羚牌雪花膏的扁铁皮盒,现在不常看到了。
等盒里的油盛满之后,中年妇女又细心地把孕妇的肚皮一针一针缝起来,舀水泼洗干净,那名孕妇没有做任何挣扎,瞪大双眼一动也不动,只有眼珠子在上下左右地快速翻转,下巴上的血把麦芽染成红色,不仔细看就像有一条条鲜红的舌头从嘴里拖出来挂在外面。
烧火的青年男子把一个大缸推到火坑边上,拔下孕妇手脚上的钉子,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两行泪水从孕妇空洞的双眼中流了下来,中年妇女却像什么也没看见似的,把圆盒里的油倒在掌心搓揉一阵,轻轻搽在头发上,动作特别细腻,从额角一缕一缕地顺抹至发梢,还以很轻微的幅度左右晃动着脑袋,像古时候对镜梳妆的贵妇,完全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中,五指插入头发中不停地顺理,脸上流露出一种孤芳自赏的痴态,可是这妇女不仅皮肤黑,长得也是尖嘴猴腮,丑人多作怪就是这种德行。
青年男子抱起孕妇走到大缸前,就在他松手的刹那间,火光忽灭,眼前的一切又被黑暗吞没……是叶卫军拿走了铜钱,李安民垂下手,两腿发软,如果不是有叶卫军在旁边扶着,她肯定就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了。
太真实了……比起以前的“幻视”,这次见到的事情逼真地就像是在眼前发生的一样,剖腹取子,割肉炼油,从那胎儿的大小形态看来,恐怕还不足月,这种残忍的手段换了谁能忍受得了?
李安民抓住叶卫军的衣服,从嗓子眼里挤出话来:“我想出去。”声音干涩嘶哑的不像是从自己嘴里发出来的。
叶卫军拍拍她的肩膀,把地窖里的东西都归位之后就带她出去了,之后也没多耽搁,走到最近的交通点,像来时一样换乘了几次小交通,坐大巴回到白伏镇上,两人一路无语。
回家后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洗澡,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各洗各的,李安民用硫磺香皂上上下下用力搓洗,几乎搓掉一层皮下来,平常为了节省水费她都是尽可能的速战速决,今天足足洗了四十五分钟,等她从浴室里出来时,叶卫军已经下好了水饺,正在饭桌上等着。
李安民闻到面汤的味道,这才想到他们忙得太投入了,连中饭都没吃,这会儿正好连着晚饭一起解决,从洞里出来后,她的情绪始终很低落,几个热腾腾的饺子下肚后就舒坦多了,尤其叶卫军还剁了辣椒蓉调进香醋里当蘸酱,她从小就喜欢吃酸辣的食物,食欲被满足以后心情自然就好起来了。
吃完饭,各自把碗洗了,放松过后,该谈的正事还是必须得谈,李安民把在地窖里的见闻告诉叶卫军,有些急切地问:“你有什么头绪吗?我怎么觉得跟咱们要解决的事情没关系?”
叶卫军笑着说:“有没有关系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对了,明天带我去见见你的同学。”
李安民不满意他敷衍的态度,这不是在卖关子吗?
“卫军哥,我是真着急,有什么事就现在跟我说清楚吧,否则今晚我是别指望能睡安稳了。”
叶卫军拍了拍她的头,像拍楼下大黄似的,“没确定的事不好乱说。”
“你今天不是去确定过了吗?”李安民可不会被糊弄过去,打定主意要掰开他的河蚌嘴,否则大家一起别睡了。
叶卫军看她坚持,只好把笔记本电脑拿出来,打开浏览器,进入一个展示收藏物的页面,其中有人发布了一系列的旧报纸扫描图片,从1896年时务报到近期出刊的新民时报,展示了中国内地报纸的发展历程。
其中有一则关于佛寺出售“万灵油”的新闻,有神秘人士爆料称这种万灵油内含有人的尸体油,更指明这间佛寺暗地里替人供养婴尸。这是则全文字报导,只占了右下角很小的一块版面,如果叶卫军没点出来,李安民还真留意不到。
“这间小佛寺就在白伏镇内,三十年前征收土地时整寺搬迁到现在的白伏祠外,改名为普灵寺,而原址上则建起职工宿舍。”叶卫军别具深意地看了李安民一眼。
李安民一听“宿舍”两字就有了不好的预感,“你说的职工宿舍该不会就是工大的校舍吧,我原来住的那栋楼?”
其实不用他点头摇头,李安民心里早有了答案,叶卫军又说:“子孝村还有个别名,叫长寿村,这在地方报纸上也刊载过,那村子在近三十年来多出百岁寿星,且以女性为主,那期采访中,村长认为这可能与当地人喜用自制的头油梳发有关,目前在网上热卖的双灵牌的头油就是子孝村的特产。”
李安民对这种采访向来不以为然,“就是商业性炒作吧,给媒体一点钱,借采访为名推销商品,这种手段多了去了,你前面讲的白伏祠堂不就是个好例子?靠传说和夸大事实来吸引游客呢。”
叶卫军低笑了声,也不反驳,拨了拨额前的刘海,李安民发现他额头上有道浅白色的伤疤,从左额角一直延伸到耳后,平常被遮在头发里不怎么能看得出来。随着抬手的动作,他的袖子滑落到肘前,小臂上有多处擦伤,白天没在意,这时再看,发现伤得还挺严重的,有的创口都渗水了,怕是会化脓感染。
李安民心想他可能是在子孝村的废墟里摔了一跤,又碍着面子不好意思说出来,也没问多余的话,回房拿了酒精和碘伏准备给他消毒。
叶卫军按住她拿棉签的手:“不需要这么麻烦,只要你用…用……”说到这里,他的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李安民就奇怪了,这有什么好吞吞吐吐的,“用什么?创可贴?肯定贴不住啊。”
叶卫军叹了口气,把手臂往她面前一横,“没,你来吧。”
李安民在他两条手臂上糊满了碘伏,从上到下,不管是有伤的地方还是没伤的皮肤都被涂成棕黄色。
来回坐几个小时的大巴确实累人,在体力和精神的双重透支下李安民整个人都像蔫了一样,没等到八点,就趴在床上睡成了死猪状。
由于睡得早,第二天起得也早,天刚朦朦亮她就醒了,梳洗好下楼后看见叶卫军正在厨房里淘米,李安民抬头看挂钟,六点还不到,这人一向严守军队里的作息时间,从来没看他睡过懒觉。
本来以为淘米是为了煮稀饭吃,结果他说要煮糯米饭,叫李安民去买油条豆浆,还没走到巷口,手机就响了,李安民看都没看,翻开来贴在耳边,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传了过来:“安民?我是高涵,娟儿昨天夜里走了,是跳楼自杀的……我要怎么办?我……”
李安民呆了一会儿,听到她说话语无伦次,连忙安抚道:“你先别急,手机里说不清楚,这样吧,我马上过去……什么?你已经出来了,好……好好,我在家等你,你别着急啊,没事的。”
挂了手机后,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早点摊买了油条豆浆,又飞速冲回六楼,门一开,就气喘吁吁地对叶卫军说:“不用去医院了,我同学……她不在了。”
说完这句话后,李安民把早饭放在桌上,自己先吃了起来,其实她没什么胃口,脑子里嗡嗡的,像有几百只蚊子在里面乱飞,要说悲伤……也还好,消息来的太突然了,就像知道王佳去世那时候一样,在看到遗体前觉得很不真实,甚至在参加过葬礼之后还有种雾煞煞的感觉,死了也就是再也见不到了,日后只能从回忆里寻找到这个人的存在。
李安民眼眶有些发热,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四人的关系却很好,住宿舍的时候同起同眠,下午翘课去吃酸菜鱼,心血来潮地进行晨练,最后只坚持了三天,多开心的一段日子,她们才二十岁呀,什么都还没起头就不得不在惊恐绝望中结束自己的生命。
送王佳的骨灰上山时李安民也跟着去的,墓碑上镶着遗照,年轻的面孔神采奕奕,拍照时还是那个活泼开朗,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女孩,她不会想到有一天这张照片会成为供人追忆的遗像,没人能想得到。
王佳的婆婆在墓前哭昏了好几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真是有种说不出的凄凉,李安民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奶奶,鼻子登时酸了起来,她用劲嚼着油条,仰头咕嘟咕嘟地喝着豆浆,这么抬起头来,眼睛里的热气就能褪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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