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十三、王国克生,维周之桢下
端端抬头就看见又黑又胖的一张脸，笑得见牙不见眼，原来是那个在父亲婚礼上遇到的秦福奇，侧过头不理他，只向那仆妇发急，“你还不快去。”
秦福奇向那仆妇挥挥手，“快去买，多买几样。”
仆妇慌忙走了，秦福奇转脸向端端笑道：“林小姐，受惊了。”扯过一把椅子，在她身边坐下，二郎腿架起来，两只马靴不住在她面前摇晃。
端端微微冷笑：“深更半夜，掳人回来，这就是秦师长请客的礼数么？”心想自己曾经戏弄过他，莫不是今天要来算这笔帐么？
秦福奇叼了一只烟卷，吸了两口，用手指头夹住了，咧嘴笑道：“别怪我们老粗只会耍蛮的，如果不这样，哪能请来林小姐的大驾呢？说实话，自从那天见了小姐一面，回来就忘不了，连逛窑子都觉得没味儿，我秦某人这辈子还没这么想过哪一个女人呢，如果不是真的爱上了你，怎么会犯这个相思病呢。”
这番话在秦福奇算是表达爱意，在端端却只觉受辱，气得手脚都发抖，强自忍怒，“你既然有心，就该登门向我父亲求婚，这样明目张胆地抢人，不成了土匪？”
秦福奇呵呵笑：“咱也想过登门求亲，不过自己知道骨头有几两重，林秘书长是一定不会答应的，只好出一个下下策，把小姐请过来，生米先做成熟饭，泰山大人就不好不认我这个毛脚女婿了。我今天虽然得罪了你，以后做夫妻的日子长着呢，再跟你慢慢赔不是，也就是了。”
端端只恨身边没有一把□□，先将他这张说着恶心话的嘴轰烂了，可是眼下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和他用缓兵之计，深吸了一口气，“你先出去，容我好好想想。”
秦福奇料想她飞不出自己手掌心，倒也没有相逼太甚，劝了几句就先出去了。只是坐了没有半个时辰，就觉得无聊，自己嘟囔：“他娘的，到了这地盘儿，老子说得算。”复又推门进来，笑问：“林小姐，可想好了吗？等我做了督军，你就是督军太太。”见她涨红了脸薄带怒意，愈觉娇艳动人，忍不住就动手动脚上前拉扯。
端端急忙向旁跳开，厉声喝问：“你干什么？”
秦福奇大笑：“林小姐，你不要逼我动粗罢。”说着又走近几步。
端端退到墙边，瞥见身旁桌案上放着两个铜刻的高烛台，就伸手抓起一个，挡在胸前，铁青着脸道：“我再问你一句，倒底是想结亲，还是想结仇？如果想结亲，就赶快放我回去，有什么事找我父亲说。如果想结仇，那也容易，我不怕和你拼个鱼死网破，大不了就当给疯狗咬了一口。”
她这样一说，秦福奇倒有些迟疑，也怕端端烈性，激出什么变故，结亲不成反结仇，正犹豫间，忽听外面有人敲了两下门，接着一个人压着声音：“师长，尚旅长来了。”
秦福奇自思，他来干什么，莫非他们师长那里有什么督军团的新消息，人心隔肚破，虽然两系暂时联合，还怕他们暗里弄鬼。于是向端端说：“林小姐，我去去就回来。”他开门出去，又从外面锁住了。
端端奔过去推了几下，仍是徒劳，心想不知那仆妇电话挂通了没有，家桢又怎样救自己出去。走到窗子边，用力打开，只见下面花丛旁，有几个背着盒子炮的护兵来来回回地巡逻，自己就是拼着跳下去，只怕也走不脱。
座钟滴滴嗒嗒，滴滴嗒嗒似乎无穷无尽，一分一秒变得飞外漫长，也不知过了久，听得锁声卡卡，有人开门。
端端将烛台牢牢抓在手中，死死盯着门口，却见一个人推门进来，唤道：“端端！”端端啊地一声，抛掉烛台，扑到来人怀中，哽咽道：“你怎么才来？”
那人轻轻拍着她的肩头，安慰道：“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忽听身旁有人咳嗽一声，“徐先生，林小姐，咱们还是先出去再说吧。”
端端心情激荡之下，没注意到旁边还有别人，这时不由羞红了脸，慌忙推开家桢，抬头看过去，顺着黄呢军装向上望，原来是那个旅长尚云鹏。
家桢说：“这次多亏尚旅长帮忙。”
端端也低声道谢，尚云鹏态度极谦，“两位太客气了，这是义不容辞的事。”
三人往外走，秦福奇也不再露面，只有刚才那个副官带着他们出了大门口，门前停着尚云鹏的汽车，端端上了车，见车窗外街灯闪亮，将月色欺得昏昏暗暗，今晚发生的事就像一场恶梦，直到现在，她还疑惑身在梦中。
家桢坐在她身边，将如何接到电话，去找尚云鹏帮忙的事简单说了，原来陆军总长是尚云鹏在湖北陆军学堂的老师，尚云鹏知道这件事后，急忙求他老师向秦福奇施压，又亲自陪着家桢到公馆把端端接了出来。
端端见尚云鹏说话彬彬有礼，毫无居功示惠的样子，跟秦福奇的跋扈无赖相比，真是判若云泥，不由也减了几分成见，心想原来武人也不都是一个样子的，瓦砾之中或藏明珠，倒不该一概而论了。想了想问：“那我爸爸知道了吗？”
“我在来之前，给林秘书长打过电话。”尚云鹏说完又解释，“事情迟早瞒不住，倒不如我们先说比较好，希望两位不要怪我擅做主张。”
家桢搓着手赧然道：“那，那你也提到我了。”
尚云鹏微吃一惊：“难道林秘书长还不知道，哎呀，我真是冒失。”说着连连道歉。
端端倒不甚在意，到了林家，家桢在门口踌蹰，过门不入未免失礼，但深夜仓促拜访，也嫌造次了。端端低声说：“你也折腾了一宿，快回去休息吧。”看了他一眼，又细声补了一句，“爸爸那里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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