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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上


  

  游艺园正是人多的时候,到处熙熙攘攘,端端来到旧剧场,看润凤的戏演完了,就到后台来找她,后台乱得一锅粥似的,七嘴八舌地嚷:“谁拿了我的胡子?”,“网巾子别扎这么紧。”“你昨天拿我五个铜子买烧饼,还没还呢。”又有管事的声音在催:“都别磨菇,要打上了。”

  端端踮着脚尖四下望,看见润凤正躲在一个角落卸妆,便走过去,对着镜子微微一笑,润凤看见她,竟不起身招呼,自顾自地卸水纱。端端看她要梳头,便顺手拿起桌上的梳子递过去。

  润凤这才抬头眄她一眼,“你还理我干什么?”

  端端一头雾水,“梁老板,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了吗?”

  “不敢,林少爷贵人事忙,哪里还记得和我们这种小戏子说过的话。”润凤眼眶一红,顿了顿道:“也不对,人家林三爷怎么常来呢,可见是有心和没心的区别。想是我又丑又笨,叫人看不上眼。”

  “是怪我没来捧你的场么?”端端笑着解释,“这段时间要考试呀。现在放假就有时间了,只怕我来得太勤,你要嫌烦。”

  润凤听了这句,扭头扑哧一笑,“你这个人呀。”

  旁边一个穿花旦戏服的女孩子忽然阴阳怪气地叫道:“咱们这里有人发大梦,要做少奶奶喽。”又有一人接话道:“那是人家本事,跟经理撒两句娇,就把下月包银先用了,现在又挖着了金矿。少奶奶,求您台上少洒点血,高高手,给咱们留口饭吃吧。”

  周围几个女孩子一阵咭咭格格乱笑。

  润凤起身怒声说了句:“你们——”急步便往外走,端端只好跟在她身后,两人出了后台,端端扯了扯润凤衣袖,“别生气了,我请你吃番菜。”

  两人进了一家番菜馆,润凤拿小匙在咖啡杯里慢慢搅着,哽咽道:“这叫人怎么唱下去,一个两个都想看我的笑话。”接着断断续续向端端倾诉,只为母亲好赌,自己和经理预支了包银,不得不卖力唱戏,谁知台柱反嫌她抢风头,戏班众人也跟红顶白,常拿言语挤兑。想要离开游艺园到戏院去唱,人家又嫌她唱工不行,只好送礼再去拜师。

  “你还是换个师傅吧,那个乔金喜不是好人。”端端想起白天所见到的情形,愤愤道:“我看他教戏的时候故意搭你肩膀,你怎么不扇他两个耳刮子?”

  润凤脸一红,低声道:“你是不是我瞧不起我,外面都说,若要学得会,需和……你以为我也……”

  端端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梨园行流传的一句村话,“若要学得会,需和师傅睡。”想是嫌话粗鄙,说不出口,忙道:“我从来没这么想过。只是这人太坏了,我怕你吃亏。”

  润凤听了这话,似乎甚是欢喜,抿着嘴一笑:“就凭他么?”

  端端见她不以为意,倒真有些担心,将兰生的事前前后后讲了,劝道:“你看他待夏兰生那样狠,对你也没安什么好心,简直不像个人,你以后还是别去了。”

  润凤飘了她一眼,“我不去,怎么叫他把夏老板的投师纸拿出来呢?”

  端端吃了一惊,“你要做什么?那个姓乔的一肚子坏水,可不是好相与的。”

  “你若不放心,就多带些人守在外面。”润凤的目光在端端脸上转了两转,又垂下头,声音低如蚊蚋,“我只是想你明白,对付这种人,我自有闪转腾挪的手段,可没有……真让他占过什么便宜。”

  润凤话中本来别有深意,端端却哪里懂得,只觉这姑娘真有意思,怎么一劲儿向自己表明清白,她也没说过不相信她,只好再强调一次,“姓乔的赖□□想吃天鹅肉,你当然不是那种人。”

  润凤牵了牵衣襟,轻声问:“如果我帮你拿到了出师纸,你要怎么谢我呢?”

  端端怔了一下,笑道:“等你以后到了广德楼、中和园唱戏,我天天去捧场好不好?”

  润凤含笑道,“那可就承你吉言了。”

  晚上端端和润凤一同来到乔家,润凤先进去,端端带了家中四五个听差随后潜入,因为乔金喜早早把徒弟都打发走了,所以也没有人发觉。

  端端来到屋外,轻轻捅破窗纸,向内张看,见润凤坐在乔金喜对面,微笑着问:“戏本子找出来了么?”

  “你也太心急了。”乔金喜站起身,嘻嘻笑,“师傅这里有酒有菜,咱们先吃一点再说戏。”

  润凤走到桌边,斟了一杯酒,双手捧起笑说,“那我先敬师傅一杯。”

  乔金喜连声说好,接过来一饮而尽,走过来就要揽润凤,润凤向旁边一躲,挑了挑眉毛,“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看看你可有个做长辈的样子么?”

  乔金喜见她忽然变脸,倒呆住了。

  润凤掩口一笑,“瞧你这点胆子。”

  乔金喜长吁口气:“好孩子,你别吓唬我。”又絮絮地说自己待润凤多么好,找了多少本子给她,又给她排了唱腔身段云云,润凤也不理他,半晌慢悠悠地说:“我听人家说,你这个人最有心计,待徒弟又狠,夏兰生的包银都交给你,你还把他打得全身是伤,又扣着他的契书不让他出师,可有这回事么?”

  乔金喜脸色微变,“别听人胡嚼,如果他满了师该出去,我扣着契书有什么用?显见他们是嫉妒。其实我这人最心慈面软不过,待人又真心,你跟我处长了就知道。”手一伸,又要去拉润凤。

  润凤身子转了个圈,“夏老板跟你学戏也有七八年了吧,怎么还没满师,这倒奇怪。”

  “也没什么奇怪,他订的年头比别人长。”乔金喜咧嘴笑,“得了,咱们别说这个,喝酒好不好?”

  润凤在鼻子里哼了一声,“还说真心,连句实话都没有,这么藏着掖着的,谁希罕打听。说着就向门口走去。

  乔金喜慌忙拦到她跟前,赔笑道:“看你这孩子,急什么,这件事知道的人也多,也不是能瞒人的。况且我瞒谁还能瞒你,当初兰生那张契纸上就没写几年出师,所以只要他人活着,就是我的徒弟,并不是我拦着他的前程,实在是他自己的亲爹当初订下的。”

  润凤嘴一撇:“我不信,世上哪有那么蠢的人。”

  乔金喜笑道:“一个乡下老农,你当他能像你这么机伶。”

  润凤仍是摇头,“反正我不信,你嘴里没一句真话。我还是走罢。”

  乔金喜急起来,“我找给你看,就知道我说的不假。”回身打开柜子取出一个小匣,开了锁从夹层里取出一张纸,递给润凤,“你看看,你看看,我跟你说的都是实话,一个字假的都没有。”

  润凤正要看,乔金喜又嘻皮笑脸凑过来,“这可见我待你是真心真意了。”一边说,一边扑上前要抱润凤。

  端端见此情景还哪里等得,立时一脚踢开门,几个听差冲了进来,扯住了乔金喜,拳脚雨点一般向他身上招呼,润凤将契纸交到端端手上,端端仔细一看,内容和一般的投师纸大致相同,只是短了一句七年为限,想来是乔金喜故意使奸不写。

  这时候乔金喜已被打得头昏眼花。口里连连告饶。

  润凤忙道:“咱们走吧,别把人吵来。”

  端端见投师纸到手,也不耐烦跟乔金喜罗嗦,带着一众人离开乔家,想想今天这件事,心里颇觉痛快。送润凤回游艺园后,就直接雇车出城去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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