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卌七章
年头多了，事情杂了，一起回顾一下吧。
【明月大事纪】（夏历）
第一年：戢二十四，戡二十，澂十七
暮夏六月戢至秦都雍城亲迎
孟秋七月戢、澂昏礼
季秋十月澂小产；反马；戡冠礼；晋侯与戢出师伐耿霍魏
第二年：戢二十五，戡二十一，澂十八
孟春正月晋师凯旋
仲春二月戡委质
夏卉死；戢赴采邑曲沃
初秋含倩姊妹归梁
深秋叔姜来函
冬戢伐东山皋落戎
第三年：戢二十六，戡二十二，澂十九
春，戢救卫；叔姜堕河；澂赴耿邑西归不得
夏，戢见废出逃；戡自尽；澂奔虢、求医
第四年：戢二十七，戡二十三，澂二十
春末夏初，澂戡、戢奔王畿。
夏，戢陷王城；澂赴楚；兄弟团圆
47【卿士】
“戡？！”
“阿兄！”
戢激动不已，一把抱住那个床边的身影，“三弟！”，戡也紧紧抱住兄长的肩膀。
不敢点燃烛火，一切交谈低低埋在黑暗中。
“阿兄，你还好么？”
“腿断了。”
“王子带果然狠毒。”戡小心探了探兄长的伤处。
“不说他了，你们却是如何寻来的？为何士缺没来？”
“阿兄……你……从新城逃走後便来了王畿么？”
戢简单地讲了一下其间的经历，“没在新城禁锢终身，却在王都当了囚徒。”
原来阿兄知之甚少，看他卧病在床，戡决心撒个小谎，“士缺身子弱，禁不起长途奔波，栾恕带着我去接阿嫂，半路上与她相遇，便奔了虢国。”戡从没骗过兄长，这番真假掺半地说出来，脸都烫了。
“我怎么听说有士縠？”
“他，说要代兄长尽力，是以也跟来了。”戡说的合情合理，戢果然信了。
“栾恕成日与卿大夫们交往，我闲着没事四处瞎逛，凑巧听说甘公得了匹好马。”
“你……该不会跑去帮他养马吧。”戢哑然失笑。
王畿商业繁荣，大商往往与王室、官吏过从甚密，禄泉亦是出入宫门的常客，少不得也要去上两趟甘邑。禄泉人精眼尖，一眼看到苑囿外徘徊的戡，“你，穿的是我的衣裳。”戡莫名其妙，禄泉解释给他听，戡这才得知当初同船共渡、求医借衣之事。戡不自在了，一直以为自己所着的全是澂亲手缝制，不想其中两件还是这胖子穿过的。禄泉赞衣不赞人：“改得不错，我年青时也这般苗条。”
戢翻转了一下身体，陡觉断骨疼痛，轻轻咳了两声，“静虑为你求医？”说这话时竟有些落寞。
“嗯。我……抵达茅津时染了恶疾，身上……长了脓疮。”戡抚了抚兄长的背。
戡告诉同袍，自己平生好马，定要见识一下神驹，禄泉也不含糊，一边出售珍禽异兽给甘公带，一边把戡也给卖了作圉人。龙马无人能降，却乖乖服戡，甘公带一高兴，又给了禄泉不少赏赐。甘公带返回王城，戡便也随之入宫，小心打听那个龙马旧主的消息。初时听说那罪人跌死了，还真把戡骇坏了，好在又从御人口中了解到太子宫尹曾经将那罪人带回宫中问讯，既然太子郑与甘公带有隙，则其中必然另有文章。
“太子郑想留我为他谋划。”
“他必是看中了阿兄的才智。”
戡暗自留心，注意到御人每隔一两日便要用马去接一名医师。不是治太子，不是医妃妾，那却是谁？戡偷偷在车上动了点手脚，包管这车留下的辙痕特别不同，最终盯上了太子宫东北角的一处宫舍。
咕，咕。
今日午後趁着人人人困乏，戡偷偷溜进事先相中的宫舍，潜藏在角落里，看医师进出，也听见了戢的声音，一直捱至深夜，这才摸到戢的住处，腹中已是饥渴难耐了。戡有点不好意思，“阿兄……”
“回身，案上还有一壶蜜水。”
戡一饮而尽，低语中亦带着欢喜，“好似是晋地的荆条蜜。”
“对……呵，我叫太子郑送来的。”戢道，“病中口腹无欲，最近……只爱这蜜的滋味。”
“从前在晋国作圉人时，最欢喜便是有蜜吃。”
“戡，你吃过糠么。”戢心中一酸。
“这东西很难下咽，吃多了胃疼，还拉不出来，麦麸才是最好吃的。”
“麦麸？”
“是麦子的外皮，只要肯多铡几回草，就能吃上麦麸。”
“戡……”戢攥着戡佈满粗茧和疤痕的手，哽咽道：“我只作了十日的圉人，你却作了十年……快离开宫城，莫再作圉人了。”
呼，呼，戡正要再答，却与戢一起收声，所幸窗外只是夜风骤起，并无人员经过。
“戡，太子郑有求于我，不会太过为难，但见过你与栾恕同处的人只怕不少，迟早被人识了出来。去吧，我的腿至少还得再养上三两个月，你带着我走不成的，何况，我还有些事情要做。”戢捏了捏戡的手，“放心，阿兄心里有盘算，我若是想走，没人拦得住。”
戢说得坚定，戡难以反驳，“那我在宫外接应？”
“不必。我听太子郑说……嗯，说栾恕去齐国了，你也跟去吧，齐侯定会厚待，你在临淄等我消息，到时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诺！”戡转身离去。
“戡”，戢拉住三弟的衣袖不放，“静……她……”话到嘴边却就是说不出口，挣扎了半天才道：“你阿嫂好么？”
“阿嫂么？她……很好，她遇上了舅父……”
“噤声！”
这回却真是有人经过，还敲了敲门，“喂……”，戡迅速躲到床边伏下，门外之人嘟囔道：“睡了就好，没得还要请医师。”那人见无异状便即离开，戡从地上爬起，顺手拾起一件衣物递给戢。
“这衣服早烂了，弃了吧。”戢笑了笑，“从晋国深室里放出来时就换上的，一直没下过身。”
“阿兄……”戡捧着衣衫迟疑道：“这衣服送我吧。”
“好。”戢催促着，“快走。”
戡不再多言，自行跳窗去了。
***
太子郑与戢接触以来，只有自己一而再再而三腆着脸去看他，戢主动提出要见自己倒还是头一回，这次他该是终于想通了吧。太子郑乐呵呵地拐到戢的居室，称呼不变，口气却是趾高气扬：“叔父有何见教？”
“我要做卿士。”
太子郑一张嘴愣在当场，“叔父？”
“你说过，晋侯通告各国，对我下了禁锢令，不许我在他国出仕。不过任职王室该不受此限，我思来想去，只有卿士之职勉强匹配，亦不会违背父亲的禁令。”
勉强匹配？太子郑差点儿噎了回去，“叔父莫不是病糊涂了，卿士历来为国公世袭，又或虢、郑这样的王室屏藩。”
“虢国就快亡了，郑国乱了几十年，现任的卿士哪个能助你？”戢傲然道，“我帮你做稳太子，但条件是我要当王室的卿士。”
太子郑气焰顿消，向着床上形容枯槁的男子低声道：“郑自身难保，怕是眼下无能为力，郑若荣登天子之位，当不吝封叔父任何官职。”太子郑赔着小心。
“我等不得那么久。”戢将玉笄端端正正插入髻中，冷冷道。
“叔父！郑以为叔父现在是待罪之身，还是躲在郑这里为安。”太子郑咬牙道。
“我有何罪？我又为何要躲躲藏藏？”戢不禁仰天长啸。
***
带呀带，父亲宠你过甚，最肥美的甘邑赐给了你，但凡你所要的，几乎都给了你。可是父亲只不过听说你得了匹龙马想要看看，你便诸多藉口，说什么龙马被一个圉人拐走了。
哼！亲生子也如此聚敛贪鄙！
周天子一脸忿色，对陪伴自己更衣的原公道：“甘邑民众一叛再叛，乃至聚众在王城外朝请命，天子的脸都给丢尽了。是次北狄滋事，予一人有心叫子带前去镇压，挽回点颜面，他竟然一战即退。要不是子郑一力保荐的晋太子帅师出征，狄人倒要攻进王城了。”
“王太子颇有眼光啊。”三公之一的原公赞叹道。
“郑这个孩子，一向懦弱平庸，想不到竟还有些气量，敢于在中朝承认是自己收留了潜藏王畿的晋国废太子，不过因此惹得子带大怒，这就不太好了……说起这个废太子……”司服正在为天子佩玉，天子手握组珮不禁又现了怒气，“召他上朝，他居然坚持先命他当卿士并要使者携天子之瑗yuàn作为凭信才肯前来。予一人可是天子！虽说王室日蹙千里，可也是天下共主！”
司服嘀咕了一声，“天下共主？”原公赶紧接过话题道：“天子维天之命，秉文之德，四方爰从。”
唉！周天子长叹一声。好吧，反正其他卿士讨伐都吃了亏，一个个畏首畏尾不愿再战，就让这狂徒担个虚名又如何？没想到这断了腿的新司马，躺在车里随便指挥两下，居然就将北狄击溃了！予一人的儿子为何就没有这般勇武之人。晋侯啊晋侯，倘使有朝一日你忽然良心发现再来京师朝觐的话，予一人定要问问你，这样的儿子你为何还嫌弃不要。
天子神伤一时，原公提醒道：“天子，该去祖庙受献了。”
天子从纷繁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献俘？那个废太子戢？”
“就是那个断腿的新任司马啊，咳咳。”原公也忍不住长吁短叹，“不过天子稍後可别再把废太子三个字带出来了，唤他的尊字，伯敌甫，伯敌甫！”
***
王城东面的祖庙，天子正在领受王师所献俘馘guó，率师而至的却是太子郑。祖庙旁挤挤挨挨的都是人，“不是说新司马伯敌甫领军的么？怎么没瞧见有谁是瘸子啊。”
“瘸子？”这位人们口中的新司马伯敌甫正慢悠悠乘车经过，听了此话脸上一寒。
“咦，太子郑原来如此英俊了得！”
戢远远看去，只见太子郑一身戎装，丰姿英挺，身後赳赳武夫，芸芸狄俘白练捆缚，王畿民众争相观看，人人面上满是兴奋之情。戢懒懒放下窗帷，躺回车内，吩咐手下虎贲：“回宫城吧，不必看了。”献俘之事，戢早有经历，还记得初次随君父出征凯旋，在曲沃宗庙献俘，场面好不盛大……嗯，戢轻笑了一下，那时他不经意地一回头，正好瞧见静虑便在远处眉目含笑……
“太子！太子！”人群的呼声打乱了戢的心神，他脸一沉，心道，这个太子郑真是可憎！算了，这次就让予你，好教你面上也风光风光，下回可就不让了，不过也没有下回了，过几日便去齐国……戢怦然心动，是的，再过几日便好……戢闭上眼不许自己再想，可脑子却不由自主地乱转，不想齐国，不想齐国，鲁国鲁国，楚国楚国，秦国秦国，啊，对了，秦国迫近西戎，不如去助秦君征伐，日日献俘……
戢摸了摸双颊，竟然有些发烫，这……戢敲了敲头，一定是近来忙于戎事，嗯，是以身体不豫，戢斩钉截铁地想，在车里晒得慌！
(https://www.tyvxw.cc/ty133095/6469895.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vx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tyv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