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30【秀生】
(澂哭泣那一段我挪前一章了)
穿越莽莽太行山,就快进入卫境了,戢的队伍却停了下来。虽谓春至,风雪犹厉,前方道路莫辨,“逆淇水而上。”戢道。
“顺淄水而下罢”,戢命御人和骖乘先行,自己则弃车徒步。春和景明,大地逍遥,戢双袖鼓风,玉珮轻鸣,尽情徜徉在淄水之滨。藉着游学,他终於可以暂离政事纷扰的晋国,更可以好好见识见识母亲的故国。
时值暮春,淄zī水之畔三三两两尽是踏青男女,追逐嬉乐,歌咏相和。戢一路走来,捱了不少桃儿杏儿,屡屡有齐女向他示欢,其中不乏面目姣好之人,戢却不得不驻足即过,一则他与这些平民女子身份有别,二来晋侯已为他向宋国求妇,也许他一回绛都就将成昏了。想到这里,戢也不禁心生惆怅。自己与宋国公女素未谋面,从此便要燕婉和顺、夫妇同体了么?
“卫都朝歌位处淇水中游的北岸。”左司马很快找来向导,向戢报告。
“天齐渊在下游,淄水东岸。”路人指点道。戢依言而至,天渊如沸,平地出涌,他掬起泉水,入口的清冽甘甜。戢绞了一把沾湿的下裳,却见纷纭士民都在水边洗浴,以祓除污秽不祥。“这里有谁识得我!”戢除了上衣,跃入渊中。
雪粒激入眼中,戢睁不开眼。
天齐渊清澈无比,戢在水中睁大双眼,上下潜行,游了一会儿,嫌这水里太过寂静,水温也终究凉了些,便双掌下划向水面浮去。一支玉笄从眼前坠下,水中流急,玉笄转眼便沉向深处。戢继续往上漂去,忽然伸来一只素手,玉指纤纤在他面前拨来拨去。戢屏息不动,那手触触点点,伴着一声欢语,竟抽了戢的髪笄。
“嚯。”戢猛地浮出水面,把那拿着笄的女子吓了一跳。戢眼珠不错地与那女子对视着。女子容貌妍丽,一双妙目在戢英挺的面庞、□□的胸膛上逡巡。“容质脩伟,大好大好。”女子竟然直率地夸赞道。戢反倒害起臊,讪讪道:“吾子,吾子错拔了我的笄。”女子吃吃笑着,却将笄往自己头上一插,也不再搭理戢,和旁人说笑着去了。
“希望公孙辛能搬来齐师相助。”左司马叹道。
“公孙辛……”戢低头自语。
齐侯妻妾成群,光是夫人便前後立了三名,可惜皆无所出,较得势的如夫人亦有六位,戢的外王母只是齐侯众多无名妾侍中的一人,无宠早逝,提起父母,齐姜总是口吻冷淡。对于戢的到来,齐侯倒是很欣喜,可他忙着做乐,便指派长卫姬所生的公子无亏接引。公子无亏年长多智,却整日为立太子之事而烦恼,故而其子公孙辛才是真正陪同戢的人。
“你……”戢看着堂上似曾相识的女子,她髪上还斜插着戢的玉笄。女子瞟了一眼戢,若无其事地酙了酒自己饮着。公孙辛上前劝道:“阿姊,不是我说你,又不到公宫学礼,又如此举止,你可是就要嫁到卫国了。”
“嗳。”戢的心里失落地叹了一声。
女子轻巧道:“卫侯刚刚薨了,”她笑呵呵地,“那个小鬼公孙守丧还长着呢。辛,”她教训道:“人生须及时行乐。”她微微一笑,颜若朝华:“是不是呀晋太子?”
戢心神恍惚地看着淇水畔零星开着的细弱野花,花儿被寒风催折了腰,可积雪还在向下压着,眼见那一点残红也留不住了。
辛辛苦苦地捡选了半天,戢手捧一束开得烂漫如火的勺药,送到佳人面前。她坐在渊畔的小石山上,嗅了嗅,“真香。”却随手便掷到渊水中,花儿在水中浮浮沉沉,渐渐没了影子。她别过脸去不加理睬,半天才开口:“戢”,她严肃道:“一年,至多两年我就嫁了。你日日做此无谓之事,不觉得失智么?”
“秀生,那你为何时不时地从我跟前经过,有事没事地找公孙辛?”戢立即拆穿,挨在她身边道:“又为何总赖着笄子不肯还我?”
“我……”秀生恼了,拔下笄子做势要丢下水。戢一把握住她的手腕道:“如你所愿。”借着她的手用力一丢,竟真地投到深深渊水中了,“与你的笄子做个伴。”
“卫室只是提了亲,我亦可秉明父亲,央他也向齐侯下聘。”夕阳照在戢的面上,他眼中闪耀着热切的光芒,“告诉你王父,你欢喜的是我。”
戢深吸了一口气,御人止住马车,道:“太子痈疡又犯了?还是先找些草药治治?”连日的长途奔波,戢腰上早已平复的旧伤却重新发作,原先准备的膏药也不知弃在何处,他这一路上便是强忍着。
“啊!”冷不防秀生在戢的臂膊上重重啮下,戢痛呼。
“若是我王父不答应,你却待如何?”她生气道,“王父根本不用问,单是我阿父就不会同意更改昏约。他一心要当太子,哪里会在这当下背信,落人口实?戢,你却待如何?”
“……周礼有制,仲春之月,奔者不禁。”
“现下已是暮春,若算成周历,都是夏季了。”
“做什么算得那么清。我们逃回晋国,关山阻碍,无论你阿父还是卫室都没奈何。”戢在秀的臂上也轻轻咬上一口,“不痛?”
“不痛。”
戢将嘴唇停在秀生面前,秀生温热的红唇便紧贴了上来,“不痛。”
若不是腰伤疼得太过,戢必是坚持快马兼程,眼下他也只得下令就地休息。戢敷了点寻常草药,暂时封住伤口,他斜倚在车舆上,尽量不触碰到後腰,仰看天上阴雲重霾。士卒们小声交谈着,“日头都躲到哪里去了?”“卫君失德,连日月也要亡去罢。”
“不!”戢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内心深处又起波谲。
戢自己御车,与步行的秀生一前一後,远远相隔,走向宫城西门,他们行止从容,面色平静,只是戢每行一段便回头相顾,秀生亦对他展颜微笑。只要出了西门,载上秀生,他俩就将远走高飞。西门,已是近在眼前。
“晋太子,正要拜会。”迎面来了一名大夫,戢心头冒汗,跟他打了两个哈哈总算应付过去。戢有点沉不住了,扭头比了个手势让秀生赶上。
哗,戢已驶出城门,便在这时,人群中發出惊呼。戢抬头一望,不禁色变――黑暗正迅速吞噬着太阳,大地骤然陷入黑夜。日食了!周遭一片尖叫嘶喊,金鼓大作,戢跳下马车便往回跑,“秀生!”他的呼喊瞬间淹没在鼎沸人声中。“秀生!”戢在人流中跌跌撞撞。
寻不着秀生,戢全身發冷,仰望天空中那残馀一圈瘆人的红晕,红晕很快再度变亮,金光陡然一闪,戢双目刺痛,捂住了眼睛。
“戢”,天光重回,秀生就立在戢的身後,她惨然道:“我离你这么近你都不知。这是天命。上天只是要我在昏前见你一面,其他的,都不该想。”
这世上哪有什么天命!戢不信邪,秀生再不见他,他便回国要晋侯向齐求妇,随戢往齐的小臣早把他的行径秉报晋侯,戢被重重责打,奄奄一息。而在此期间,晋侯将桓庄之族的群公子困在聚城,几乎屠戮一空。戢获悉後与父亲激烈抗争不果,重伤更兼心疾,一直病卧至次年迁都绛城。
晋侯也不信邪,求宋不吉,卜楚不贞,眼见戢沉疴不起,只好试问齐妇,答曰大凶,而且竟然就在占卜当月又发生了一次日食。岁月磋砣,卫国新君嗣立,原来的公孙亦即新晋太子得妇于齐,晋太子仍未娶妻。“难道要寡人向敌国求女不成?”晋侯忍无可忍。“正是”,掌卜大夫辛廖答道。
往事如潮,一波一波不停向戢袭来,他抵挡不住,他无处躲闪,他想忘忘不掉,天命是什么,戢胸闷如窒,“上天要我们重逢!”他用力大喝一声,疮口迸裂,鲜血四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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