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卅一章
31【朝歌】
日落崦嵫yānzī,光芒惨淡,淇水洄旋,间或吞吐着三两面破旗,一支残戈,半爿盾牌,接着是一些断体残肢缓缓漂来。曲沃诸人个个面容凝肃,心知战事已在附近發生,卫国情势大危。戢将裳外的大带(较宽的丝质腰带)解开,一提气,重新在腰上牢牢地缠上一圈,再将外层的革带扣紧,如此紧密的束缚令他暂时感觉不到伤口崩裂的疼痛。戢手一招,“斥候,随我来。”
薄暮遮掩了戢与两名斥候的行踪,他们悄悄追上了狄人的队伍。估计是大战刚过,士卒疲乏,狄师已然安顿,升火炊煮。卟啦卟啦,火堆旁不时地有肥大的鹤鸟扇动翅膀逃窜,狄人一阵狂笑,捉回扭住便往火上一丢,又是一片咶噪的禽鸟嘶鸣和烟火的焦糊味。
“至少两万!”丛林後的一名斥侯粗粗统估算了一下,骇然道。戢点点头:“不保还有后续兵力,恐怕更多。”另一斥候道:“属下去捕一名生俘。”戢道:“看那边。”斥候随他望去,见是三个狄人押着几名绳捆索绑的卫人,看模样像是卫大夫。
“我發箭,你们救那个最靠边的壮汉。”戢引弓搭箭,嗖,一箭贯穿一名狄卒咽喉,对方吭都没吭就倒下了,他身旁夥伴俯身察看,戢又是一箭入喉将之撂倒。两名斥候趁机欺入,飞快地挟着那个事先相中的卫人就跑。剩下一名狄人守卫正待呼喊,戢没给他机会,照样放倒。
戢正要接应奔来的三人,随即又对着跟来的一个人影举弓欲射。“我也是卫大夫”,那双手反绑的人忙道。戢赞许他反应快,报名道:“我是晋太子戢。”两名卫大夫激动不已:“晋师终于来了!”
先前带回的壮实大夫名华龙滑,后面自己机灵跟来的名唤礼孔。他俩气喘吁吁地告知了卫国的形势。卫君昏庸,爱鹤成癖,仙鹤乘高轩、食爵禄,卫国却日渐凋敝、民生困顿。狄人趁机来袭,卫国久不脩武,无以应战,边邑屡丧。卫君这几年把四邻都得罪光了,央救无应,狄人逼近卫都,卫侯无奈亲征,与敌战于荥泽,已经战死。
“狄人乃是封豕豺狼,他们不光食鹤,还将主公分尸……”华龙滑哭道。
“……你二人俱是史官,何以一同被俘?”
“军力不齐,没逃走的大夫都上了。连太子都放弃镇守国中,随父出征。”礼孔一同号啕,“太子亦在战中殒命。”
戢呆了一下,复道:“国中尚存兵力几何?”
“几乎无人守城,全凭晋师拱卫了!”华龙滑与礼孔眼巴巴地看着戢。
戢不置一词,将二人引回曲沃之师,他俩一看便傻了:“晋太子,是是否还有援军仍在途中?”
“就是这些。”
“能能能守得住朝歌zhāogē?”
“自然守不住。我只管救人,救不了都城。速回朝歌,全城撤离。一刻都耽误不得!”
“……”华龙滑与礼孔说不出话来。
“华大夫引我入朝歌,”戢的语气不容商议,“礼大夫直接南下,急赴宋国求援。”
“宋国……”
“吾子往告宋君,卫人欲渡河奔宋,请宋君往迎。”戢發狠道:“卫人乃是殷商遗民,他宋君凭什么不救!”
卫地本是前商旧土,封国内的人民多为商人後裔,而宋室乃是商朝帝乙之庶子、帝辛之庶兄微子启的子孙,如今的宋君无论如何也得倾力相助,何况无需抗敌只是相迎而已。戢瞅了一眼华龙滑,华龙滑心知肚明,主动道:“我与礼大夫换一下,我去宋国,华氏先祖出自宋国。晋太子宽心,滑定不辱命!”
“全城撤离!全城撤离!全城撤离!”
狄人侵卫,朝歌数度被围,粮草不济,士民疲乏,此前已倾阖城之力出兵伐狄,孰料一战即溃,全军覆没。礼孔入城,民众始知噩耗,家家皆有男丁身亡,当真是无人不哭无户不丧。戢与戎狄数度交手,深知其性,城破後必无人可以幸免,再加上礼孔曾亲见卫侯身後的惨事,留守的卫大夫真是拼了命也要号召国人撤出。
“全城撤离!全城撤离!全城撤离!”
朝歌城中的大道里巷一声迭一声地呼喊着,伴随着木铎急促的声响,民众乌鸦鸦的纷纷争相涌出,扶老携幼,在少量卫大夫和晋师的指引下向城南奔去。
礼孔亦将宫城中人带出,戢率左司马亲自接会。
“都是些什么人!”戢迅速扫了一眼,又惊又怒。
“公孙申、公孙毁、公女……大夫……”礼孔滔滔不绝。
“太子妇何在?”戢吼道。
“好像似乎独自在城西养病……”公孙毁怯怯道。
戢一阵晕眩,左司马扶住他,戢在自己额上重敲一记,也顾不得痛骂卫室诸人了,自行跳上战车就向宫城飞去。
寒夜森森,宫城之中灯火全熄,一片死寂,只有戢独自在黑暗中一遍遍呼喊,不停地奔上一座座殿堂,撞开一扇扇锈锁的大门。
“秀生……”戢的嗓子乾哑地唤着,双足仍在不知疲倦地奔跑。
“戢,为什么你从来就不曾向後望一眼。”一个女声幽幽道。
戢全身仿经热流,足下一软,一声□□,转头紧紧抱住身後的娇躯。
“戢……”秀生埋首在他颈间,语声模糊。
“……”戢将她牢牢环在臂间,此时此刻仿佛有许多话要说,却也仿佛半个字也是多馀。他加力搂了秀生一下,简短道:“卫侯父子已死,狄人即将破城,快随我走。”
驷马在戢的驱策下载着秀生与傅姆疾驰,车速快得幾乎要将她二人颠出去。秀生一勾戢的臂膊,咳道:“戢,别走西门。”。
戢的手微一停滞,“好。”他原就只是打算往东门而去的,可他明白秀生的用意。
“晋太子缓一下罢。”这个傅姆是戢在临淄见过的,她抱着秀生恳求道:“太子妇有气疾。”
戢却不敢稍停,一面催马一面道:“你忍忍……秀生你病得……病得很重?”想起卫室将她一人抛在城西,怒火顿生。
“不算什么……大病。”秀生总算抓住了车舆的围栏不再鬆手。
“国君与太子身上总有股鹤味,太子妇闻着就喘,”傅姆接道,“幾个孩子都保不住……断断续续地气虚崩中。”傅姆悲声道。
戢狠狠抽打了一下马脊,马儿愈加狂奔起来。
左司马栾恩带着幾辆兵车迎面而至:“斥候回报,狄人已经东来。右司马护朝歌士民已出城奔河,太子迟至,若仍从东门出,恐为敌所察。请改从南门行。”话音刚落,又一斥候驾轻车回返:“来不及了,请太子从西门出。”栾恩指点三辆战车人护送太子,并道:“属下带人去截堵东南二门,太子先启西门再南赴河水!”
绕道西门再渡河是最长的一条路,可眼下力避狄寇为先,也只得如此了。戢回应栾恩道:“吾子轻袭即归,切勿长留!”他驱车掉头西转,微微回顾道:“西门便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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