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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二两三十贯?瓜分战利


  

  第二天一早,刘昱全被缉拿落狱的消息一举轰动永宁。街头巷尾都传开了因昨夜一事牵扯出的种种前科,刘昱全出身黑市□□暗害了好几个商人的事情,也被秦氏的手下转述给了花豆。

  花豆从前没有和刘昱全合作过大项目,所以并未接触过这个心狠手辣的笑弥勒。刘昱全此人是出身黑道,早年下洋时撅了暴利,便伙同一些不法分子在祁中发展人脉,结成地下黑势力,然而这些黑势力并不像花豆所想象的那样只是浮于表面的喽啰,它们深入祁国的各式渠道,上到官僚下到贱农,不仅有打手,甚至有杀手。手下呈给花豆一张才出炉的被刘昱全害过的人的名单,有好一些都是花豆曾有过数面之缘的老板,动辄家破人亡。

  “这简直就叫没有王法!”花豆越看越心惊,很难想见要是昨晚居永安没有厚脸皮地把自己从东厢赶出来,自己现在会不会也和这名单的人一样,带着身上几个血窟窿含笑九泉。

  梅相玉连连摇头,“难怪从前我父亲最不喜沾到这老头儿的生意,每每都是能推的都推掉。想不到这老头儿那么狠毒……”

  花豆气愤地将名单拍在木案上,“岂止是狠毒,简直就是丧尽天——”手指之处,一个熟悉的名字跃然眼中。

  ——居永安。

  梅相玉是事先看过那份名单的,见花豆此时的表情便也知道了她看见了什么,便叹了口气,“所以你扔元宝砸他的马的时候我就感觉这事开始有问题了,他那么淡一个人,干嘛为了个和他不沾边系的漕运冒雨往永宁赶,又不是吃多了。”

  花豆的目光锁在那个名字上,久久地移不开视线,“我以为他是……要和我抢……”

  “居永安有朝廷的路走,没必要和刘昱全犯冲,要是拿到漕运他顶多是多赚些钱填充国库受褒奖,拿不到也就那么大一回事。”梅相玉如今看到了结局,终于想通了之前的脉门,“昨夜事毕,我翻看了前些年的事情才知道,原来四年前居永安方开始行商时,第一个黑了他的就是刘昱全。”

  花豆一边看起明细一边问:“刘昱全那时为何对他下手?”

  “说来也简单,居永安先了刘昱全一步拿到一批修缮皇城用的金漆,刘昱全大概是白跑了一趟,估计心情坏了,看居永安当时年轻,又不知道居永安是朝廷的人,当天夜里就找人收拾他。”梅相玉瘪瘪嘴,余光打量着花豆的神情,“昨夜之事亦看得出来,刘昱全下手往往很快,几乎都在一天之内,连如今的你都没能想到,更不要说当年的居永安。所以居永安被拉到黑屋里差点就遭——”

  梅相玉看见花豆身子往后斜了斜。他咽了话头,跳过血腥部分:

  “——还好玉总管机警,圣上又为居永安配备了一些人手,才救出了居永安免遭一难。可惜刘昱全把后事收整得太干净,居永安没法讨回公道,当时只能不了了之。”梅相玉咳嗽两声清嗓子,压低声音:“但居永安应当就此记住那刘昱全了。你记不记得两年前有个案子闹得很厉害,要增收收入在三千两以上的无名转手税赋。这就是居永安给刘昱全的报复,专为限制黑市交易。看来居永安是因为早有此种经历,才知道刘昱全一定是想诱人买漕运,再直接杀人灭口抢回漕运,倒是你单纯得很,以为他只是想再买回去……”

  ——而他费尽心机想要赶在她之前切下那个漕运救她,她却在大雨中惊跑他的马让他在荒郊野外冒雨独立。

  ——那时的他,会是何种心如刀绞?会是何种的失落无力?却还是想方设法弄来马匹仓皇奔来永宁,为的只是在刘昱全的快手之前把她从火坑边推开,竟为此把自己弄得满身尘土狼狈如洗。而她还在刘府门口对他冷言相向,与他横眉冷对,她还在东厢门口骂他狗官,可他却只是想了千奇百怪的理由把她保护起来。

  ——就连她已经想明白了前后,他也只是无奈地笑着说,“你累了,睡罢。“

  她突然恨自己这双扔出银元宝的手,和这一张咄咄逼人的嘴。她恨自己这双看不清人心的眼睛,也恨自己这副以己度人的心肠。为什么要在这样紧急的时候误解他,为什么在那场雨里连说一句话的时间都不给他?为什么总要把他想成最坏最狡诈的样子?

  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就变成这样了?

  梅相玉看着花豆坐在椅子里愣愣的样子,目光暗了暗,本想说一句“你们其实不该这么僵持着”,但话还没出口心就一阵乱刺,最终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叹了口气出书房去了。

  早饭后花豆写了封信给陶良操,让他先和有颜回五丰去,毕竟该准备的事情都差不多了,是该有个人回去照应爹娘。刚封缄好让下人去送,便有人报说居商君到了。

  花豆连忙跟着往外走,想看看居永安昨晚受伤的地方有没有大碍。

  刚转过偏门就见居永安正负着手往里走,紫衣绘着云鹤,腰上系着木牌,风姿依旧翩然,气度无两,只是眼眶略有些下陷,让人猜得出他一定一夜不曾合眼。想必刘昱全能那么快伏法,一定是他连夜向刑部施压的原因。

  所以说,他也是急着为当年的自己报仇吧。花豆心里强让自己作如此想,然而就算这样,心里感觉过意不去的重量却是一点也没有减轻。相反,在看见那人左手缠着的厚厚白纱时,那重量突然就又沉了些,几乎要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脑子里充斥着荒野里的滂沱大雨和昨夜淅淅沥沥的细细雨丝,花豆几乎感觉今日这艳阳高照的晴好天气都要变得水气氤氲起来。

  ——已经觉得对他亏欠了。花豆不禁叹了口气。

  “清早天晴,为何叹息?”居永安走近了,一个招呼打得像列行公事般严整,没有任何轻佻的口气,就是那么不苟言笑的样子。

  花豆站在偏门石阶上,和石阶下的居永安隔了四五步远,犹豫着进退:“你……手伤如何了?”

  居永安也并未欺近一步,只平平地答:“昨夜见着流血多,不过是伤口长了些,入刀浅,大夫说半月就该愈了。”

  “哦……那就好……”花豆点点头,开始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从门中间让开:“进去坐吧?”

  居永安略一打量她的神色,眼底有些笑的意味,“不必了。我有几事相急,便来寻你嘱托一二,稍后便要入宫去的。”

  那就是没有时间多耽搁了。花豆见他头上实在压着事务,也就没有坚持,“你说,我听着。”

  居永安道:“刘昱全伏法,后日午时斩首,你便不必担心其余事宜。他死后,其家业需全数充公,我稍后进宫述清明细,不日便启程去祁中闵川、湘兰等地全全清算。你准备一番随我一同去,顺道商讨些事宜,毕竟冶制兵械之事已迫在眉睫了。”

  花豆之前所有忙碌都是为了今日和居永安一较高下,如今万事俱备,便比居永安清闲了不知多少,自然只能配合居永安的行程,“知道了。我刚拿到的漕运,刘昱全一死账就没主了,这两日我便办好文书,待事毕将账头转到你那里去。”

  居永安听罢稍稍敛眉,似乎有点难以理解她怎么突然算得这么生分,“不必,你留着罢。”

  花豆抬眼看他,面具下的一双眼睛里尽是认真:“这是违法的,你难道想害我因赖账被抓起来?”

  居永安叶目狭起,像是想笑,“你我商契里不是立过,你谈去的算你的,我划来的算我的,两边清白么?况且,反正秦无端擒贼有功,这笔钱朝廷迟早还得再赏下来的,你无需白跑一趟。”

  花豆一下子就奇怪了:“我何时擒贼有功了?”我没被贼擒就很传奇了。

  玉沥从居永安身后走出来,笑着说:“秦老板舍身诱贼出洞,又在东厢勇灭刺客,这事儿已在永宁传开了。”

  “……啊?!”花豆直觉天打五雷轰,怎么才翻了一夜自己就从被害少女变成平民英雄了?“居永安,东厢那个灭刺客的不是我——”

  “宫里已经知道了。”居永安以拳掩唇咳了两声,嘴角笑意禁不住流露出来,“转账便不必了,事益忙了,多留待些精神想想制器的事项。时候晚了,我需进宫去,有事遣人送信去行馆。”

  花豆一口气更加哽在喉头:“行馆不是失火了吗?!你终于还是暴露——”

  “无财新置,便只好将就住着。”居永安隐约地还叹了口气,说完转身,“晚些见。”

  最终花豆还是没来得及说什么,居永安的身影已匆匆行出了别院大门。没有减慢也没有松散,看得出来是真的很忙。

  想起居永安刚说的一席话,花豆不知该开心自己无偿得到了祁中那块漕运宝地,还是该失落自己贪的这一点小便宜只是他一箭多雕之中的一雕而已。虽然感激于居永安救了自己,但花豆不得不承认,居永安除去刘昱全之前所想到的绝不只是她的安危,毕竟他可以从这件事中得到太多东西了。

  有时候真是很无奈。她明明确确地知道自己就是恨他的,他却总要做些事来扰乱她的视听,动摇她之所想。而她呢,也却是被扰乱、被动摇过,但无论如何,最后都还是会回到原处,再一次把那些动摇推出老远去。

  谁知道是为什么要不断重复这可笑的兜兜转转?莫非是因为那个“原处”也发生了偏移,她的心已经因这些事情而稍微转变了么?

  或许她所恨的只是居永安所在的这个位置,亦或,他只是不甘为什么偏偏他要是这个居永安。为什么不是像刘昱全那样的恶棍,也不是像梅相玉那样的花花公子,而非要是这一个认真又固执,自律又严谨的男人?

  为什么命运非要排除其他所有可能,偏偏让他们二人用这样的身份地位相互遇见?

  老天于她,实在有些太不公平。

  朝霞快尽了的时候,一架马车缓缓停在永宁忠臣胡同打头第一间宅子前。钟碧落款款走下马车,抬眼淡漠地扫视了一眼高高的“钟府”牌匾,然后扶着吕瑞的手提裙步入院门。

  不消一会儿堂子上便集齐了钟汶、钟穹和钟汶的庶子钟栾。钟汶坐于上座,钟穹坐在左一手,钟栾身为男儿也尚只能坐在右二手,可钟碧落同样是庶出,还是女儿身,却坐在左二手。这让钟栾不禁对钟碧落多看了几眼,略有不满。

  钟碧落余光里瞥见,却只是凉凉地勾唇一笑。

  “这么说秦无端是个年轻女子?”钟穹再一次确认这难以置信的消息,“这可是之前从未料到的情况,如今计划是否又该变动了?”

  钟汶点点头,“若是向碧落所说,居永安与那秦无端已暗心相许,恐怕居永安迟早会在钟家和秦氏的财力上做出不利于我们的选择……到时候,有了秦氏支持,居永安或许会将钟家推开,那么为父之前的计划便前功尽弃了。”

  钟栾撇了撇嘴角,笑了一声,“儿子当是何人说呢,竟也不过是个商人。留不得之人,不留便是,何惧会毁了父亲的策谋?”他本就管着钟家的死士,心肠甚是阴狠,自然觉得除掉一两个人不在话下。

  “这恐怕就难了。”钟碧落看着茶杯上的花纹,笑着开口,“居永安身边的人可不好支开啊。如今再出了刘昱全一事,你当居永安还会放着秦无端一人独行?上回我想灭那女人的口,失了先机,尔后再去,那女人身边已经安插了不少暗卫,不然我还会把她留到今日?……三弟,做事是要过脑子的,你当我钟家养人都是为了白白牺牲么?”

  钟栾当即要站起来,却被钟穹一句话打断动作。

  “不错,”钟穹点点头,用眼神示意钟栾此时不要激怒钟碧落,“秦府别院四周已安插了不下五十名暗卫,一早跟着居永安去了,还专穿着普通衣物,实在不好一一分辩。”

  钟栾不甘心地憋下口气,瞥了钟碧落一眼,收敛气势看向钟汶,“父亲,您说说,留不得的人便不留,这可是您教的。”

  钟汶似乎无意于关注孩子们之间的些许不合,只是淡淡地想着什么,“不错,此人留不得,可也不好除掉。”

  钟碧落慢慢放下茶杯,杯底在木桌面上磕出轻轻一声脆响,“女儿早已想到了法子,日前已拜托兄长为女儿打听了。”

  钟汶转眼看向钟穹,后者顺着钟碧落地话说:“碧落是想一石二鸟。天下粮草过了一半都在秦无端手里捏着或是在她手边放着,这对朝廷可是个威胁。碧落说秦无端这女子似乎与居永安有些争夺,此次又是这般为漕运争相进城,那必然和居永安之间是有些间隙的,我们不如也投银,暗中控制其余粮草,给这秦无端找些麻烦,也给自己多分保全。”

  钟汶长年累月浸淫权术,自然一两言便也知晓了此计利害,心下不是不赞许的,面上也露出了笑容,“此计不错,既能扳倒秦无端,还能让我钟家踩住大祁国一条腿。碧落,你欲如何给这秦无端找麻烦?”

  钟碧落却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此事,便交由女儿操办罢。”

  永宁金鲤大道中部的奇开轩雕梁画栋,气派非常,这家酒楼多是用于接待达官显贵。此时奇开轩的二楼竹间里正坐着一个清瘦的半百老人,但看他藏青色袍子简朴只若寻常,熟知这衣衫的一尺吴蚕丝布便要叫价三十两,哪怕是出得起这布钱,也不见得有脸面买到实货,就算买得到实货,也不见得请得到敢做这个面料的师傅。

  终年对花豆等人衣物大为不满的梅相玉坐在这个老人面前,对其如此朴素的装扮却是缄口不言。倒是老人慢慢开口了:“六儿,你这身衣物怎如此落魄?“

  梅相玉余光看了看这身昨日经花豆匆忙置办的衣物,垂下眼帘,“近日事忙,便穿得洒脱了些。”

  “洒脱……”老人裂开嘴笑了两声,“你倒是会说话。快两年了,看来真学了不少东西。”

  梅相玉眼观鼻,鼻观心,难得不如平日里口若莲花。

  老人也没有非要等他和自己聊天的意思,便一边夹了一筷子青笋吃,一边随意地问道:“打算何时回来?”

  梅相玉沉默了一会儿,低下头,“儿子不孝,未曾打算回家去。”

  老人筷子一顿,移眼去看他。过了片刻,又继续开始吃别的菜,脸上全无怒意,却是云淡风轻地说:“你这般,是想叫为父动点力气‘诓’你回来了?”

  “父亲,这是儿子的意思,与旁人无关。”梅相玉抬起头来直视老人。

  “哎,”老人却不看他,不知是真是假地叹了口气,从大钵里舀出一碗蟹黄汤,“六儿如今怎生愈发没了意思,坐在那处规规整整的,也不同为父逗趣,说一句便认真起来,真是好没意思。”

  梅相玉低头,“儿子自觉比从前懂事许多——”

  “哐啷”一声,老人一把扔开大勺,半桌价值百两的菜色皆被扫落粉碎,可老人脸上却还是笑吟吟地:“懂事?……六儿啊,爹从前请了最好的先生教你忠孝礼义,那可花了大价钱,爹不是为了今日听你胡言乱语才白费心机啊……六儿,你姓梅,不姓秦,秦无端不是你亲兄,亦不是你友人,哪怕他如今是你师长,日后也是我梅家的对手,你可知是不知?”

  梅相玉沉沉坐定,没有说话。

  “六儿,为父要你回来。”

  “儿子不孝,做不到。”

  老人脸上终于浮起怒气,一拍木桌站起来:“你——”

  “像是蜂逐于蜜那般的阿谀奉承!吃喝笑闹地与官员宫人结为狼狈!不顾他们是贪污是腐败一律只认银钱!如果父亲说的是这样的梅氏家业,那我梅相玉纵是不要,便也罢了!”梅相玉也愤怒地站起身,神色坚毅,“父亲,我敬重您是我父亲,可我不敬重您的方式。当初离家便是为了学到何为真正的‘商’字,如今儿子是真的学到了,那今后便要用真正的‘商’去经营家业。父亲,儿子已决意,请您珍重。”说罢,他拿起桌上自己的折扇便向门口走去。

  梅石开皱起眉头看向他的背影,“商人生于微利,卒于微利,梅家家训便是‘唯利是图,不违法度’,梅家百年来更是以此立足于世有了今日的繁荣。倘若这都不是‘商’字的真意,那你告诉为父,何又为真正的‘商’?”

  梅相玉顿在开门的瞬间,迎面之处嘈杂如是,后背所向又若在芒刺。

  ——何为真正的‘商’呢?这近两年来他究竟学到了什么?想来想去,便也只有两个字了……

  “骨气。”

  这两个字随着开门带来的些许嘈杂混入梅老爷耳中,这个两鬓斑白的老人闻之一顿,很难相信这是从他这含着金汤匙出生、从小教与逢场作戏的儿子的嘴里所说出来的。

  梅相玉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竟然笑了,这一笑有如桃花展颜,妍丽而深邃,“真正的‘商’,便是骨气——这就是为何秦无端发家立业只用了五年,我们梅氏却用足了一百年的绝对真谛。”

  “父亲,儿子告辞。”

  梅相玉抬脚迈出竹间,只留下目送他离去的梅石开怔忡当场,双手扶着桌沿,久久不能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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