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魏氏自以为聪明,对芈姝左右防范。可是她不知,芈姝与她想的根本就是两回事。所以,到了纳新之日,夫人位份平白砸回她头上的时候,她着实呆愣了好一阵,都忘了领旨谢恩。吉日过后,魏夫人呆坐在殿中,仍觉得做梦一般。魏夫人直勾勾地瞅着放在桌子上的诏书,小丫头也以为自己是耳聋眼花了,要不就是王后脑子糊涂了,不然为什么要在这当口做主,恢复魏氏夫人的位份呢?嗯,还可能是在做梦!
魏夫人又惊又喜。她一直都认为是自己拖累的华儿,才让这么优秀的儿子始终不能被立为储君。现在大王准备为诸位公子分封,她恢复了夫人的位份,华儿是长子,又在诸位兄弟中军功最高,还在旧族中十分有威望,除了华儿,储君之位还有哪位公子能当得起!
可是她哪里知道,芈姝正暗地里笑呢!夫人的位份,可不是平白就给的,那都是要拿风刀霜剑来换的!笑话,若不是要把你提起来,连着华儿一起为王后和嫡子遮风挡雨,凭什么要主动送这么大的好处给她?
也是魏氏从夫人的位份跌落到尘埃里,憋屈了许多年才见到希望,才一时被冲昏了头脑。可是等到她冷静下来的时候,新入宫的女子已经大半都把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她是魏女,魏国势力再如何也比不得秦国本地的世家女近水楼台。如今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就算她想要学着王后的样子蛰伏起来,那些人也不会放她一个人安生过日子。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华儿那边顺利留在咸阳,砸实了太子之位。不然,即便被分封出去,往后的日子也必不会好过。
魏夫人知道自己是被王后算计了,但她还能怎么样?小魏氏还在王后手里呢!只是……魏夫人咬牙切齿地想,我也曾执掌后宫多年,想要让我乖乖听话,可不那么容易!
有魏夫人遮风挡雨,芈姝芈月等优哉游哉地着手按照原定的计划休整花园。后宫纳新人之后的年节,花园终于被休整完了。
秦王与芈姝已经不似从前那般亲近,但是那些新人不懂秦王心思,老人们也多不能心意相通。除了芈姝,后宫就只有芈月还算知他的心意。然而芈月是紧紧跟着芈姝的!想到这儿,秦王不由好气又好笑。明明他才是大王,是她们的夫君,可是一个两个的,都把王后当成了主心骨,他这个正儿八经的男人反而成了可有可无的!往日没注意,如今才发现,想要享受一番被嫔妃们敬爱畏惧的感觉,只能从那些新人们身上寻了。
但是为了后宫的安稳,即便平时宠幸的多是年轻女子,也总要给王后足够的脸面。因此芈姝相邀说阖宫新老妃嫔都要来逛一逛修好的花园,秦王毫不犹豫就一同前往。
新修的花园按着卫美人的主意引了活水进来。卫美人温柔和善,新入宫的有几个对她不大尊重,芈姝特地给卫美人机会,让她亲自陈述引活水入花园的缘由。
秦王当先行走,身后浩浩荡荡的跟着一群美人。芈姝芈月并肩而立,玳瑁葵姑的目光落在她们交握的双手上,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
“大王,这引活水的主意,可是卫美人提出来的。卫美人当日妙语连珠滔滔不绝,臣妾愚笨,只觉得里面又是周礼又是卦象占卜,高深的很。就是想要拿来卖弄一番,也没那个口舌,所以还是让卫美人来为我们解惑吧,臣妾也没有那么精深的学问、”
卫美人一身素净清爽的打扮,映衬着园子里新发的嫩枝和花朵,即便站在那些年轻女子身边也不逊色。她头上没有珠翠,只斜斜插一朵娇嫩的花儿,却更显出柔弱娇美的气质来。
“臣妾卖弄了!大王的花园原本就十分壮美,唯独有一点略不足。古之贤德者常以山水之道治国。这坎为水,艮为山,兑为泽,三者都意味着卦德。大王的花园里山石昳丽,草木葱郁,唯独水池,感觉小了点。而有水滋润则万物盛,就是从占卜看,终万物始万物莫过于艮,而润泽则莫过于水。所以臣妾想,若是为花园引进活水,再修建一个大水塘,水从宫外的河流引入,经由池塘在由水渠引出,如此形成活水,更能为大王的花园添几分厚德载物的意境。”
卫美人的博学巧思,许多新入宫的世家女也被她的学识震住了,秦王听后也大为赞赏。博学如卫美人者,即使是世家精心教养的女子中也是凤毛麟角。其活学活用,更兼融会贯通,更是众人所不及的。
听完卫美人的讲述,芈姝毫不吝惜夸赞说:“世上再难遇上卫美人这样博学的女儿家了!臣妾看,卫美人就是后宫姐妹们的甘大夫,樗里子。学识足以为臣妾师!”
秦王看着满园葱茏,听着潺潺流水,不由感慨说:“水洊存习坎。君子已常德行习教事。卫美人的心思,妙极,巧极!”
卫美人谦虚地说:“王后和八子的学识远胜于臣妾,王后大度,才容得臣妾如此卖弄。”
秦王“哼”了一声,声音听不出是何心思:“王后,的确大度。”
既然已经出过了风头,芈姝等后宫旧人都默默的不再出头。几个新入宫的嫔妃们慢慢围到秦王身边,叽叽喳喳的,为花园添了几分活泼。
几人走到一处山坡上,那台阶和雕栏都干净精美。众人立在坡顶远眺,享受微风吹拂的感觉。
忽然一阵嘈杂声打破了众人的情趣。大家顺着声音看去,原来是一个胖小子,正带着十几个小内侍排兵布阵!
芈姝定睛一看,不是荡儿又是哪个?她的心忽然跳空了几拍,连忙抬手按住胸口。
这是被谁算计了?
芈姝惊讶地望向芈月,芈月也摇头表示不解。两人打量众位嫔妃,然而一群人呜呜泱泱的,也瞧不出到底是哪个出手算计。
那边荡儿听见声音回身拜见。秦王笑呵呵地说:“荡儿在这里做什么?”
新入宫的李少使声音清脆如玉石相击:“听说嫡公子勇武过人,最近时常在这附近演练兵法。想来,这就是了?”
芈姝认真看她神情。
李少使出身陇西,在陇西一带是望族。一入宫被封为少使,虽然不是新人中最先承宠的,但却是比较受宠爱的妃嫔之一。芈姝暗暗记下她,等回去后再仔细询查。
秦王似乎对荡儿排兵布阵很感兴趣,当即让他演练一番。荡儿把小内侍分成两队,自己立于高处,手持木球,以此来定攻守。
木球咕噜噜滚下,渐渐向一边偏去。可是——
“啊!”荡儿一惊。那木球滚过一处石头,竟然掉进了被石头遮掩的洞里。
小内侍伸手去掏,可是那洞极深,木球根本够不出来。荡儿脾气莽直,当下就指使小内侍们赶紧把洞刨开。可是那么深的洞,一时哪里能行呢!
谢少使眨着一双圆溜溜十分俏丽的大眼睛问:“为何不重新换一个木球?”
秦王说:“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定下规矩,就不可半途而废。”
说话间众人已将洞口刨的大了许多,众人身上都一片狼藉,荡儿也显得粗蠢不堪。芈姝无奈地扶额。傻小子,被人算计了还不知情,真是白费了甘大夫等人的教导了!
就在大家暗自嘲笑的时候,稷儿带着几个内侍,提着水过来。稷儿声音软软嫩嫩的:“荡哥哥,我来帮你!”
稷儿指挥着内侍把水倒进洞口里。水漫上洞口,将木球托出。荡儿咧着嘴笑:“多谢稷儿弟弟!还是弟弟聪明。”
稷儿笑呵呵地回手抱住荡儿:“荡哥哥,你带着稷儿一起玩啊?”
魏夫人看着芈姝芈月姐妹情深,荡儿稷儿有兄弟情深,不由想起了自己跟妹妹守望相助的时候。她酸不溜丢地冷哼一声,拿捏着樊长使说:“荡儿稷儿兄弟俩总是形影不离的,通儿怎么不下去一起玩儿啊。”
通儿不懂事,张口就说:“娘亲说了,荡哥哥力气大,会弄伤……”
樊长使赶忙捂住他的嘴。可是已经晚了。秦王看着通儿瘦弱的身子,十分嫌弃。
“大秦的男儿该有勇敢的心!即便身子弱,骨气却不能丢。”
樊长使当着众人的面儿被斥责,立时红了眼圈。她又尴尬又委屈地带着通儿行礼,却连为自己辩解一句半句都不行。
芈姝眉毛一挑,熟悉她的嫔妃们都心中一寒。好久没见王后做这个动作了,不是王后怒极的时候轻易都见不到这个动作。樊长使误以为得罪了王后,心中更是揣了黄连一般苦涩。
芈姝扬声喊:“荡儿,过来。”
荡儿稷儿手拉手过来,芈姝唇角微挑:“荡儿,你在这里练兵,有几日了?”
荡儿想了想说:“五六日吧。每天都在这里。”
芈姝摸了摸他的头:“五六日了呀!那木球不是第一次掉进洞里去了吧?你啊,之前可没有稷儿帮你,那时你是怎么把木球拿出来的?”
荡儿一脸懵懂:“没有掉下去啊?昨日这里还没有洞呢。荡儿也奇怪,今天怎么多出几块石头来,还正好挡住了洞口,所以荡儿才没注意。”
芈姝温和地笑一笑:“好了,你还小,不知道人心险恶。是哪个告诉你来这边练兵的?告诉母后。”
荡儿随手一指,是一个小内侍。小内侍不待他指过来就吓得趴伏在地,瑟瑟发抖。
小内侍看年纪不过十三四岁,还是个孩子。但是芈姝却没有半分心软。
她声音带着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冷冰冰的说:“拖下去,乱杖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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