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盛大的庆典
柏油路上怎么开始堵车了,后主男从一动不动嘀嘀嘀按着喇叭的车林中穿过马路,沿着白沙滩接着往海龟滩走,快到海龟滩了,马路上摆着会发光的路障,站着很多警察和交通协管员,车窗纷纷摇下来有人就骂骂咧咧抱怨着。一个男声说:“我缺!又你妈限行封路,不是不扰民吗?你们丫的有完没完!”一个女人着急地说:“我们孩子明天早起还要上学呢!这多早晩儿才能过呀?”后面又跟上一个声音:“哎呦嘿!路不让过,车不让开,税钱和保险也不给打个折。里外里都是你们合适,没这么玩的嗨!这可得立法听证啊!”
“请大家伙儿理解,晚上有重要活动,咱们报纸电视广播还有网上都通知了,十点钟一定放行啊!请大家配合配合,谢谢!”警察耐心地解释着,还给围过来的车主们敬礼。好多着装统一的姑娘拎着装得满满的大塑料袋出现了,她们走到每辆车前,往摇开的车窗里塞进什么东西,边塞边说谢谢谢谢!我听见车里的人说:“呦!这还俩多钟头呢!您就给我们个水饱呀?我们晚饭还没地儿找补呢!”随着车里传出的埋怨声,几个饮料瓶一拉罐儿什么的就从车窗里扔了出来。又有声音在喊:“有点儿素质没有!保护环境啊!”我无奈地对我的右鞋说:“看看这些没出息的人类,给点儿吃喝就能糊弄一阵子。唉!难道吃饭就这么重要吗?”
后主男谁也不看,直拨愣登就往沙滩上明亮的舞台走去。舞台下面是一排排一列列密密层层黑咕隆咚的人影,好像都坐在小马扎儿上,中间留了窄窄的通道,正对着舞台中央。我听到很多男男女女窃窃私语评论着台上的表演,观众席周围还拉着警戒线。我们走到入口处一个蓝色小帐篷前,一个胸前别着牌牌的胖姑娘从帐篷里冲了出来:“哎呦大爷!演出开始不要乱走动行不行!快拿好了进去坐下,别乱丢垃圾啊!”她随手将一瓶矿泉水递给我们。
灯光聚汇的舞台上□□个一身金黄铠甲的漂亮姑娘翩翩起舞,她们的垫肩高高翘起像左右对称的两弯月牙儿,摆动着纤细的腰身,□□的肚脐一颤一纵的。最有意思的是她们毎人都戴着又高又尖的头盔,盔尖儿就像微缩了的韦驮塔,黃金葱指般俏皮地戳在头上。一会儿在舞台上分散舞蹈的姑娘们,忽然间集中到舞台中央,站成笔直的一纵列,我们站在正对舞台的通道中间,从我们这儿望过去,□□个姑娘完全合并成了一个黄金美人。在幽悠慢起的乐声里,第一个姑娘翘着莲花指微微张开双臂,后面一个姑娘也学她的样子,只是双臂张得更开些,姑娘们依次伸开双臂,臂膀逐渐伸平翘起,最后一双手臂直立在姑娘们头顶上,莲花指手背相依好像两只美丽的孔雀,一个东张一个西望。我们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金黄的圆轮,一圈美丽的戴着数不清的黄金戒指的莲花手臂。
音乐节奏加快了,姑娘们开始沿着圆环摆动臂膀,我看到飞转的黄金圆轮,我看到了千百只美丽的莲花舞动着旋转着绽放着闪烁着。我的眼睛终于花了,不敢再看了。我的右鞋说:“好美呀!纤纤巧巧的,你快看她们那黄金舞鞋,真是太美了!”
“你坐哪儿呀?怎么还站着!”一只大手强按住后主男的肩,强迫他猫下腰。又一个声音低声喝道:“最左边有空位子,赶紧坐下别说话啦!直播呢知不知道!”我们被推搡着坐到会场后排最左边一列一个小马扎儿上,后主男咕咚咕咚喝完一瓶水,眼睛四下里到处学摸着什么。我知道他在找人,舞台上表演什么他一点儿也不关心。小公务员和村长的司机出现在会场外,他们慌慌张张围着警戒线四处望着,是在找我们吗?后主男用空水瓶遮住了脸。
我们左边又是一个蓝色小帐篷,几个花枝招展满脸油彩的女娃娃披着军大衣嘀嘀咕咕小声唠着嗑儿,舞台上演什么她们毫不关心,只对自己的话题饶有兴致,还不时用长长的花指甲遮着嘴唇窃笑着,那些嘴唇怎么那么厚那么红呀!其中一个突然站起来大衣就滑落到地上,她身上挂着银白金黄的穗穗露着肩膀和整个后脊梁。一个年纪大一些的姑娘捡起大衣披在她肩上说:“月月!快披上,连演三天呢,再发烧我可不管你了!”“谢谢白姐姐!”小女娃嗲声嗲气地说。
我们前排两个大男人正在小声唏嘘赞叹着。一个说:“我缺嘿!花血本了这回嘿!”另一个说:“可不是吗!连那谁都来了,省里领导硬是没让她去丝迪安娜银星大厅开独唱会!”一个又说:“哎呦!她唱一首得这个数吧!”另一个又说:“嘿!根本不是钱的事儿,再贵也得请她来,这是门面呀,开玩笑嘞!”
舞台上的姑娘们消失了,后主男用水瓶子遮着脸,眼光捕捉着每一个光亮处的每一条人影,小公务员和司机的眼光四处搜寻着后主男。一个皮肤黝黑身材苗条的姑娘走上舞台,她脆脆甜甜地说道:“啊哈呦喂叽呱嗒嗒喱,让我们把镜头交到韦驮寺大典现场吧!”舞台上灯光暗了下来,姑娘的身影在夜色中走下舞台,一会儿就钻进了我们身边的蓝帐篷,她抄起一盒盒饭一疙瘩蘸着汤汁的米饭就塞进嘴巴里,红嘴唇一咕噜一咕噜就嚼起来,眉头一皱就噎住了。小女娃们忙给她捶背,她仰起个水瓶咕嘟喝了一口水,气顺了过来。“可以进来吗?”一个穿浅色西服的人在帐篷外边小声问道。“呦!进来吧徐台。跟我们这帮催辈儿还这么客气干嘛!想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呗!”黑姑娘酸酸地说。“哈哈!阿芳对我又有意见了。”浅西服搭讪着。“呦呦呦!我们哪儿敢呀!为转型城市做贡献,这点觉悟我们还有。这些日子让我煽呼的,我妈她们院的老太太都要来放龟!徐台,你说我们挣这俩钱哈,干的活儿比乌龟驮的石碑都重,吃的比特么猪食还不如。我靠!哪儿像人家省里面出了名挂了号的呀!我们家宝贝才十一个月!”姑娘真流泪了,葱尖似的手指揉着鼻子。那浅灰西服陪着笑脸就是一阵乱劝。
这时候舞台上的大屏幕早已播放出韦驮寺前宏大的场面。一个声音洪亮的大男人穿着亮闪闪的对襟儿上衣正在响亮地背诵着什么。他身后就是灯火辉煌的韦驮寺,灯光下韦驮寺变成了金黄色的圣殿。
我们好奇地望着大屏幕,后主男依旧在毎一片光影间寻找着他自己的目标,他非常专注,非常有耐心。大屏幕上出现了一排打着领带穿着西装的男人。他们双臂都放在身子前面,两手交叉精心保护着自己的小肚子。每人肩上都搭着一条金黄色的围巾,上面好像有几个深褐色的字儿。那对襟儿上衣站在他们边上停止了高声的背诵,掏出一打小卡片就念起来:“哼哈哇呀咙哝哒局长上前献礼!”
那大屏幕里面不知是谁拖长了声音随着轻轻缓缓的钟声唱道:“献,献献献,礼,礼,礼礼礼!”
...............
我看到一个穿深色西装的人离开那排人缓缓向前走去。他前面两个青年学生手持一只鲜艳的花环也缓缓走着。他们走到韦驮殿那扇去了把儿倒立的葫芦瓢似的门前,青年们放下花环,深色西装俯下身整理花环上一左一右两条红丝带,然后转身缓缓走回到那排人中间,仍旧站在原来的位置,仍旧是双手合抱在小肚子上。这时我才看清楚他没有穿鞋。
对襟儿上衣又喊道:“吧嗒葡挞空麻里拉秘书长献礼!”又一个人照原样走出来和刚才那人一样,按规定的程序做了一遍,最后也是重新站回自己的位置。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直到毎个人都做完一遍。这时一群宽袍大袖漂漂亮亮的小男生跟着舒缓的旋律,在韦驮庙绵白的石台基上,赤着脚舞蹈起来,左边一摆右边一荡,齐刷刷地拍着巴掌。
屏幕中央又出现了那个对襟上衣的大脸盘,他身后小男生们依然齐刷刷舞蹈着,他面带满意的微笑响亮地说:“唔喔呱哩嗄大典完毕。芳芳你好!听到了吗?现在我把现场交还给你,交还给海龟滩主场!”我们这边蓝帐篷里的黑脸姑娘猛醒过来,放下没吃完的盒饭惊慌地对浅灰色西服说:“我靠!徐台,老张他穿帮了!”穿浅灰色西服的徐台倒还镇定,他抹身出了帐篷对着舞台喊:“阿毅快关话筒!别开灯!”又转身对着黑夜中的海龟滩喊道:“小牟牟,快通知放烟火!要快!”
砰!砰!砰!沉稳的响声在大海上空震荡开来,除了后主男几乎所有人都扭头向大海上空望去。黑姑娘对着徐台竖起大拇指:“领导就是领导呀!还是您牛掰掰呀!”
砰!砰!我终于看清楚了,大海上夜空中是金色的弯月。砰砰!不对呀?月亮应该是银色的呀?而且繁星密布的夜空,不应该有弯月呀?
砰!砰!金色的弯月更近了。不对呀?弯月怎么会移动得这么快?而且弯月应该是立着的,可天上的弯月却怎么是平躺的呢?砰砰砰!金色的弯月更近更大了。更不对了,天上居然出现了左右对称平躺着的一对弯月,一对金黄的弯月亮。每一次砰响后,较远较小的一对弯月就消失了,在离我们更近的夜空中就出现了一对更大更清晰的金灿灿的弯月,接着又是一声砰响,又是更大更近更清晰的弯月!
它们好像一双大桨,由远及近一下一下执着地努力地向我们划来,那砰砰声就是它们奋力拍打苍穹的囬声了。它们来到了我们的头顶,砰砰砰!我看见一对弯月全身片片金黄色的鳞甲高悬在我们头顶,我突然明白了,那是一对金黄色的海龟鳍从天边一步步划过来,一下一下游了过来,那是只神奇的蓝须龟游出了大海,游上了夜空,在空中游到了我们头顶,像星月般照亮我们。我想起了顺喜的话,每逢端午和中秋,蓝须雌海龟都会双鳍用力,在白沙滩上使劲滑动着,它们努力向前,一定要为自己即将问世的蛋宝宝寻找到一处舒适安全的沙滩产房。
多么新颖的奇思妙想呀。除了后主男所有人都热烈鼓掌。金色的双鳍悬在高空接受人类的欢呼。啪啪啪啪!礼花在它们周围炸响,一束红花一束黄花一束绿花一束银花一束彩花。嗖嗖嗖嗖!七彩的光斑在我们左右,沿着半圆的轨迹不紧不慢滑上高空,金色的双鳍周围绽开了一条绚丽的彩虹,会场和舞台已经和白天一样光亮。掌声欢呼,欢呼掌声!
只有后主男一个人,借着黑夜中难得的光明,雄狮般寻找着自己的猎物。他应该是找到了,猫着腰提着我们在马扎儿林中慢慢朝舞台方向移动。他尽量蹲着身子低着头前进,越接近猎物越谨慎小心。我们离舞台只省下三排马扎儿了,在第一排马扎和舞台间大约还有三米宽的空地。后主男领着我们尽量向会场中间挪动,有些人被踩了脚,有些人被按住肩膀,他们抱怨着。但是后主男谁也不理,眼睛瞄着舞台,心里只有他的猎物。
礼花和龟鳍渐渐消失,夜空恢复了安宁,观众席又陷入黑暗中,舞台突然被灯光打得雪亮。芳姑娘换了一身休闲的装束,白色发卡上顶着个红红的嘴唇。和她一起上来个黑头发的洋小伙儿,一身唐装胸前还绣着韦驮,两人一问一答说起了相声。
呦嗬!芳小姐您嘴唇怎么顶脑门儿上了。
时尚呗!这都不懂!哎呀哎呀,看鲍葛葛这身装扮,你还真是中国通呀!
好说好说,我就是喜欢中国。
呦!那您说咱们中国哪儿最美呀?
当然是咱海龟湾了,白沙滩寻神龟,黄水谷拜韦驮,岩溶山中徒步走,高兴了我就胡诌上一首。还有比这更美更舒坦的地方吗?
呦!鲍葛葛还唐诗宋词呢!汉语功夫了得呀!平时读什么书呀?
嗨!四大名著读三十多遍了,天天早上就着煎饼吃,嗨!什么呀!读咱们的城市早报。
噢!那你知道几个月前报纸头版上轰动全省的大照片吗?
这你难不住我,不就是传说中的"世纪之吻"吗!
我的右鞋突然用鞋带扽着我说:“老头子仔细看看,那台上是鲍威,是小鲍呀!”真的是小鲍!我着急地喊着头顶上的后主男。可是他不理我,也不看我们,眼睛紧盯着舞台右边的黑影里的什么东西。小鲍又说:“要想讲清楚这惊世骇俗振奋人心的一吻呀,那还得请个人帮忙。”
“别卖关子,快说谁呀?”
“嘿!那当然是这深情一吻的主人了!有请咱们村经济转型的带头人上场!”
芳姑娘和小鲍一起转回身去。舞台上雪亮的光照没有了,高空中射下一束融融的光,喇叭口一样的光柱投射到舞台左边,欢快活泼的乐曲响了起来。
后主男猫着腰挨到了第一排马扎儿,我们与舞台之间只有三米宽的空地。台下一片黑暗,后主男握紧的双拳就悬在我们鼻梁上。我浑身突然一阵激动,觉得自己周身的老皮都紧绷起来,大战之前先要打埋伏,这个我懂的,说书人也经常这么编。
七八个穿黑色紧身衣的女娃娃,身上挂着彩色的穗穗露着后脊梁,手牵手在光柱里舞蹈着。她们纤细的腿上缠着绑成菱形的丝带,鞋尖粗得赶上个竹竿,她们个个居然都是鞋尖点地一蹦一纵,好像刚出生的小毛驴小蹄子颤巍巍地敲打地板。最有意思的是她们人人头上都顶着一个红红的大嘴唇,那嘴唇很红很大比女娃娃们的肩膀还要宽。女娃们用鞋尖支撑身体旋转着向舞台中心移动,喇叭形的光柱一步不离地跟着她们,那些大红嘴唇在娃娃们头顶一嘬一鼓,旋转着把飞吻吹向四面八方。
后主男攥紧拳头,不看女娃们,而是紧盯舞台边上的黑暗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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